........................................................................................................................................... 嘶哑的声音轻笑,仿佛有谁在耳畔低语:“后生狂妄。” ........................................................................................................................................... 受惊受了一整晚的晋茶,终于放开嗓子痛痛快快地大叫出声。 腰身突然被横着一拦,下一刻,她被带到一个熟悉的位置——张昌宗身后。黑暗中不能视物,她是根据他身上若有若无的竹林气息判断出来的。 这个人身上总是带着这个味道,要非常靠近才能察觉,闻起来就像是置身幽深的竹林,沉静,宁定,令人安心。 “唰——”她清楚地听见了一声剑啸,继而是张昌宗平缓如常的声音:“别怕,把夜明珠拿出来。” 她情不自禁地向他靠了靠,哆嗦着从袖中取出珠子,满室财气被在珠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星辰般的光点,她从自己身边照起,一点一点向外…… “你,你让让……挡住光了。” 身前的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喔,你确定?” 她一手抬高,把住他的肩膀,一手拿着夜明珠往前探去:“没有什么啊……啊!” 珠光在石门外的地上投射出了半个人影! 她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张昌宗背后,简直要哭了,就说不要下墓了!这回可怎么办?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昌宗一哂:“真是奇怪了,晋茶,我派人查过你的身世,你年纪虽小,在江湖上倒也见了些世面,怎么一到我身边就怕成这样?” 晋茶僵硬了一瞬:“哎,从前跟着都是些侠士……” 昌宗诧异地回头:“听你这意思,是觉得本官太过孱弱?” “你回什么头你倒是看着它它它……啊!动了动了!” 又是“唰”地一声,晋茶这才发现他手中还拿着一柄软剑,剑意绵柔中见森寒。他看向那团影子:“实力不够,才要装神弄鬼。” “呵。” 嘶哑的声音轻笑,仿佛有谁在耳畔低语:“后生狂妄。” 昌宗笑出声来:“腹语罢了,也就骗骗我身后这只小蠢狗,你还想糊弄住我?麻烦你去长欢赶个庙会罢,地摊师父都要比你厉害些。” 晋茶猛地想起,似乎却是有这么一种口技,再看那影,若是人藏在门后的话…… 昌宗似是等得有些不耐,把火折向后一扔,剑光突然向石门袭去!晋茶不敢耽误,就近点燃了几盏油灯,再回头时,心下大定——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打在一起,身着绯袍,手持软剑的是张昌宗;对面的那个用双刀,一身黑衣,虽然行动之间看不清面目,但脚下有影,身形清晰,确凿是个活人无疑。 只见张昌宗长臂一抬,银亮的剑光在空中划出一个满月的形状,留下道道残影,那黑衣人被他带到了墓室的另一侧。 晋茶长长地出了口气,只要是人就没什么好怕的。她觑着这个机会,飞速溜到门边,向着对打的两人说道:“我上去找帮手!” 话音未落,一枚铁镖飞向面门,却被更快的剑光拦下。 昌宗:“噗。” 晋茶:“……这个时候你还笑什么!” 昌宗:“没事,看你蠢得很好玩。” 晋茶捧着夜明珠转身就走,昌宗在身后道:“不用,站那儿等着。” 黑衣人冷笑,既被揭穿,也没有再用腹语:“就这么有自信?”他的招式瞬间凌厉起来,双刀绞肉一般地回旋着向张昌宗飞了过去。 这一招来势太猛,晋茶简直不忍看,转身向着来时的洞穴跑去,只想着快些叫来护卫才好,然而还没等跑到,身后却突然传来兵刃捅入血肉的声音。 她僵硬了一瞬。 “茶茶。” “呼——”她松了口气:“这就来,要叫护卫下来么?” “不必,你先过来。” 再次回到墓室时,昌宗已经收起了软剑,他身形高瘦,也不知平日里都放在何处。他一手拿着原本在黑衣人手中的刀,漫不经心地在他颈上比来比去。 晋茶:“……怎么还没死?” “啧,”昌宗眼带笑意:“看你怕成这个样子,我还当你有多仁慈。” 晋茶讪讪地笑了两声:“这不是,让他吓着了么……再说看他武功也确实不错……” 昌宗勾了勾唇:“这位仁兄的双刀是有些功力,不过日后么……”他用有些惋惜的语气说道:“只怕是要重新练过了。” 晋茶这才发现,那人的右臂竟从肩膀处齐齐断掉了! 黑衣人半跪着,一手支地,显然是还没昏死过去,如此疼痛,竟是一声也没吭,她心里便隐约有些赞赏了。 昌宗用刀背在他脖颈上敲了敲:“说吧,是谁让你在这里守着的?” 那人猛然抬头,面目普通,一双眼充满红丝,满带憎恨:“你休想……” 刀背迅捷地飞起,在他下颔骨上大力一撞,骨骼的碎裂声清晰地回荡在墓室里。 “服毒?”昌宗微笑道:“在牙齿里藏毒,真是太老套了。这位……仁兄,你现在老老实实回话,我给你一条生路,你本就是练双刀的,过些年还可来找我寻仇,你说呢?” 那人眼带阴毒,不语。 “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他一脚踢在黑衣人的胸口,残缺了右臂的身体扑在了四方的棺木上,昌宗的唇角愉快地弯了起来,左脚的脚尖踩住他的颈,刀尖轻轻戳在他仅剩的左手上,缓慢地滑动两下,动作温柔,连皮都没划破一点。 他的语气就和平日里一样低沉温柔,略带笑意:“第一个问题,是谁派你守在这里?” 黑衣人在他脚下,咳出一口血:“我、呸。” 刀光飞旋,不过一个瞬间,大拇指上的血肉被绞了个干净!赫然露出森森的骨,黑衣人一声低吼。 刀尖轻快地移到了中指上。 “你看,我虽然用剑,刀法也还不错,是吧?” “张昌宗。”一直沉默着的晋茶终于开口了:“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他含笑的目光望了过来,手下刀光飞转:“茶茶,怕就不要看。” “啊!”痛苦的嘶吼在墓室中回旋:“我说……” 昌宗抬起脚,用刀背将他翻过来:“你现在说实话,我一样给你生路……你!” 那人原本已经烂成了一滩血泥,却在翻身的时候飞速地撞了过来!昌宗眉头一皱,要撤刀却已来不及,锋利的刀尖瞬间出现在黑衣人的背后,一刀致命,干净利索。 “我……我……”血沫从他嘴角喷溅出来,昌宗握着刀背一用力,黑衣人用残破的左手朝地上一拍,整个人脱力地飞向旁侧的两具尸体。 昌宗再要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从黑衣人怀里散出了一捧黄色的烟雾,昌宗下意识地飞身捂住晋茶的口鼻,两人后撤一步,晋茶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在烟雾中委顿,腐烂,最后和他身下的两具尸体一起化作了一滩黑水。 从墓室中走出,夜风吹拂面庞,晋茶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麻的。 昌宗想要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只好放下了,温声解释道:“你看,从地下走廊的这一头走出来,就是方才你觉得有异状的树丛。” 晋茶点了点头,声音是淡淡的:“是了,我现在才明白,第一次我觉得树丛里有东西的时候,张大人应该就已经发现这人的存在了,之后种种,无非是要诱他出来。” 漫天的阴云散了,显露出皎洁的月光。 “张大人?”他垂头,看见了她眉间拧着的疙瘩:“你在生气?因为……我杀了他?” 晋茶退后一步:“小人不敢。” 江湖风波恶,她并非不知这人世间千人千面; 血光,阴鸷,比这更过分的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 不知为何,觉得这些东西,都不该出现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 两人静了半晌,暗处的护卫走出来,跪伏在地:“大人,下面已经收拾干净,骨灰也已经原样放好了。” “辛苦了,下去吧。” 昌宗接过护卫递来的帕子,将身上的血迹仔细地擦干净,挥手让人退下,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女。 她鹅黄的裙摆沾了血渍,此刻已经成了深赭色,肩上罩着他的外袍,因为袍子太大,反而显得她本人格外娇小,鬓发有些散乱,朱红的唇紧紧抿着,原本精致天真的眼睛里满是复杂。 真的,很像啊。 他一手覆上她的后颈,感觉她有些僵硬,于是又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茶茶,我不能不杀他。” 这个名字让她心下微动,他的手又是恰好的温热,这让她定了定心,想要听听他怎么说。 “你并不笨,动脑子想想,这个人是跟着我们来的么?” 她摇了摇头:“不是,否则他会发现暗中的护卫。” “没错。”他带着她向外走去:“他多半是这里的守墓人,在我们进入花园之后就一直盯着。但你想想,狄云也来过,为什么他没有对狄云下手,偏偏对我们下杀招?” 晋茶并没有忘记那枚迎面而来的飞镖:“狄太医取了骨灰,无事,说明他守卫的并不是薛怀义;我们碰珠宝的时候,他也没出来,说明不是守财;最后你……” 她心下一亮:“是那两具陪葬尸!你挑开尸布时他灭了灯……不,他不是在守卫,不然最后他不会选择化尸,一定是尸体身上带着什么重要的信息,所以他才会如此做!” 他满意地点点头,见她眉目间的阴郁已散,不禁笑了笑:“正是如此。那你说,若是他今夜回去报信……” “我们就再难从真凶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话了。”她顿了顿:“可你当时明明说,如果他招供,你就放他一条活路……”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正门:“我会的。但我会派人看住他,直到此间事了。” 她心里舒服了些:“好吧,你功夫不错,倒是看不出来。” “嘘。”他晃了晃头:“这事没几个人知道,你不要说……” 下一刻,高大的男人闭上了眼睛,整个压在了她的身上,竟是一声不吭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