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连吸了好几口椰子水,才总算平静了些,转身就要回去,周禾又一次拉住她。
“等等。”
周禾目光闪烁地看着周黎:“我也不是要故意打听你们的隐私,我只是”
她吞吞吐吐道:“我只是,有点怕沈照,怕他另有所图。”
周黎刚刚就看出来周禾不对劲了,她盯着周禾,问:“为什么?”
周禾飞快地看了周黎一眼,垂着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家快破产了。”
周黎没听清:“你家什么?”
周禾的眼角微红:“我听见我爸跟我妈说话了,我爸跟着人炒股,那个人是个骗子,我爸所有的钱都被坑了进去,还有他问别人借的钱,加起来好几百万,全部血本无归。
现在还是过年,这事儿目前还压着,一旦年后压不住爆出来,债主们很快就会找上门,那时我家就完了。”
周黎心下动容,转念想到什么,顿觉不对。
她觉得荒唐,盯着周禾,一字一字问:“不是,大伯被人坑了,你觉得沈照可怕个什么?”
周禾咬着唇,没吭声。
周黎声音不自觉微微高了些:“你觉得又是沈照干的?”
周禾看了周黎一眼:“那周雯茵有多疯你又不是没看到,咱们周家跟她多深的恩怨啊”
周黎简直要被周禾气笑了,嘴巴一张就想二话不说直接怼回去,对上周禾红红的眼眶,又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
她知道一无所有有多难过。
替沈照放过她好了。
周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回到餐厅,隔着好几桌,就听见周鸿名慷慨激昂道:“只要给我一点点消息,我能一口气冲上福布斯榜!”
周黎走回,将一颗椰子轻轻放到沈照面前。
沈照抬手捏了捏她的掌心,含笑问:“怎么去了那么久?”
周黎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道:“人有点多。”
周鸿名接话道:“看看,我就说人多吧,阿照还担心你走丢了,要去找你。”
周黎紧了紧手心,之后放开沈照,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这顿饭吃得不算清净,周鸿名一直在耳边大谈股市走向,洋洋洒洒,宛若成功学演讲现场。
周黎帮沈照夹了几次菜,自己却没心情吃什么。
她能理解,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失败,就像人不到长大、不被社会教训,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平凡。
可但凡谁遇着点儿事儿,就推到沈照身上,这也太气人了吧!
沈照是命里欠了这些人还是怎么了!
周鸿名吹牛归吹牛,眼力见儿倒是一绝。
这会儿功夫,他也瞧出来了,沈照神情疏懒,压根不搭理人,但只要周黎一说话,他眼里就有光。
这位财神爷心里一高兴了,说不定还能赏别人一句半句的。
于是周鸿名当机立断,话锋一转,对周黎道:“对了,黎黎,你回头帮我问问你爸。”
周黎这会儿心里正不高兴着,本不想理会周鸿名,不过周鸿名都提起周鸿安了,周黎还是给了老父亲一个面子。
她转头,看向周鸿名:“什么?”
周鸿名笑道:“你帮我问问你爸,他那儿有没有玉跪人,最好是腰扣。”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沈照,道:“我初三去占了年运卦,算命大事说我这两三天会遇见贵人。
话虽如此,但我想想还是得请个玉跪人回来,迎一迎贵人,以示虔诚和恭敬。”
周黎:“”
初三占的年运卦,说两三天之内会遇见贵人,今天初六
这话只差没直接沈照了。
所谓“玉跪人”,是翡翠玉石里一种极为常见的雕刻题材,将一个童子雕成跪地的姿势,是为“玉跪人”,取的是“遇贵人”的谐音。
这种雕件就和今天的“花好月圆”“如胶似漆”一样,讨个口彩吉利。
周黎静静看着周鸿名,半晌,开口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
周鸿名闻言,眼睛一亮。
周黎对上他的视线,不负他望,继续道:“您那算命先生说的贵人,我觉得应该指的是我。”
周鸿名当即高兴得直拍桌子:“你说巧不巧,我觉得也是!”
周禾略显惊讶地看了周黎一眼,又觉得周鸿名这样子太没眼看了,忍不住扯了扯他:“爸”
周鸿名大喜上头,不接受任何反驳,瞪了周禾一眼,更加直白地说:“怎么了?
算命先生说了,贵人是我侄女!那我周鸿名这辈子可不就只有黎黎一个侄女吗?”
沈照闻言,似笑非笑看向周黎。
却见周黎一脸虔诚点头:“那看来果然是我了。”
周鸿名:“是是是!”
周黎:“那大伯,身为贵人,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哈。”
周鸿名飞快地看了沈照一眼,只差没当场跪下,他满脸殷切地看着周黎:“黎黎,你说。”
周黎一脸诚恳,道:“大伯,别炒股了。”
周鸿名脸上的笑霎时一僵,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什,什么?”
周黎道:“炒股就是赌博,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您这几十年如一日的赌,早晚得出事儿。”
“”
周黎想想周禾把账算在沈照头上就生气,不动声色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那您看,您万一要是把鞋打湿了,是算您自己的呢,还是算河的呢?”
“”
“要说算您的,您心里肯定也不愿意接受。”
“”
“但要是算河的,那河多无辜啊,您说是不是?”
“”
周鸿名被周黎说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呆呆望着她。
周黎想想,又道:“虽然知道说了可能也没什么用,但您自己都说我是您的贵人了,那我少不得就要尽心尽力,总不能沽名钓誉不是?
我就再说一句重中之重吧。”
周鸿名对“重中之重”满怀期待,巴巴看着周黎:“重中之重是什么?”
周黎一脸郑重:“您回去记得把炒股账号注销。”
周鸿名:“”
午饭周黎没怎么吃,两人回到酒店后,沈照又带她去了餐厅。
周黎前几天只是隐约觉得这酒店人少,还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来到餐厅,一顿饭吃下来全程只有他们一桌和酒店服务人员,一个客人都没见着,她总算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劲来。
冬季是市的旅游旺季,尤其是春节这会儿,瞧瞧外面哪里不是人山人海。
这酒店再贵,也不至于只有他们住得起。
周黎反应过来,问沈照:“你该不会把酒店全包了吧?”
沈照没否认,似笑非笑瞧着她。
其实周家当年的富有也能到这个地步,不过经历了这么些年平平无奇的人生,周黎觉得没有必要,嘟囔了句:“浪费。”
沈照轻哂,慢条斯理道:“为了度蜜月包下的。”
周黎:“”
沈照笑凝着她,意有所指:“你要不想浪费呢,多跟我物尽其用几次就行。”
周黎:“”
沈照这词儿用得可真是太有灵魂了!
周黎脸热了热,一声不吭低头吃东西。
这会儿时间已经很晚了,沈照也不想耽误她吃东西,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看周黎差不多吃好了,他又让服务员上了果盘。
周黎用叉子喂他吃了一颗葡萄,自己吃了块凤梨,一面凑过去看他的手机:“你刚在看什么?”
沈照长指点了下屏幕,笑道:“周鸿名发的,说是爸发给他的年运签链接。”
周黎:“”
他这声“爸”喊得可真是够顺嘴的。
周黎再不相信他是口误了。
可是想想这都是早晚的事儿,心里又甜滋滋的,她的唇角翘了翘,没说什么,扯开话题:“就他抽到财那个啊?”
沈照低低“嗯”了一声。
说话的同时,他微微侧头,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
周黎只觉脸上一阵温热柔软,一路烫到心尖儿。
猝不及防,她的身子一僵,心脏陡然跳到喉咙口。
男人盯着她,眸色幽深,神情却泰然自若,问:“要不要看看我抽了什么?”
这种网络链接,还是周鸿安发给周鸿名,周鸿名拿着吹牛吹了半天的光想想就知道有多不靠谱了。
沈照要是不亲她那一下,周黎肯定毫不犹豫拒绝,她才不想看两大沙雕亲自加持过的什么网络迷信活动呢。
不过骤然被男人这么一亲,又这么分分寸寸的距离里四目相对着,周黎脑子有点糊,就神魂颠倒地“嗯”了一声。
沈照低笑一声,退出微信,长指点进相册。
最后一张图片就是他刚刚抽的年运签,他轻点开来。
霎时,一个红底金字、饱满圆润的“爱”字映入眼帘。
周黎睫毛轻轻一颤,心口有被什么击中的感觉。
不轻不重,绵长而甜蜜。
她盯着看了几秒,抬眸,轻轻看向沈照,沈照也正看着她。
四目相对,她抿了抿唇,压着要克制不住微微上弯的唇角,咕哝道:“还,挺准。”
男人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却也没有退出去,就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个“爱”字瞧。
周黎没好意思跟他一起看,转开头去,假装若无其事地吃水果。
过了几秒,忽听沈照开口:“黎黎。”
周黎咽下嘴巴里的西瓜,转头:“嗯?”
男人沉黑的凤眸直勾勾盯着她:“你说,这个爱”
周黎看着他,有点被他眼睛里的幽暗蛊惑。
见他说到一半又停下,忍不住轻声问:“什么?”
男人注视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低低问:“是名词,还是动词?”
周黎:“”
这个爱,是名词还是动词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