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前的桃树落英依旧,冷清的三十三重天也因着这些花瓣的堆积变得杂乱中有了些许的人气,他逐渐开始了解为何一万年前帝尊执意要栽种这些桃树,虽从未见他老人家伸手打理过,却不难看出他的心思是绝对在这上边的。 一并打发走了牡丹和玄一之后,凡止才算是端正地正视着上恒,二人虽是坐着,但身高上的差距依旧明显,因此此刻,凡止怕是已用了五层的魄力来稳住这气势上的差距。 半晌,方开口道:“帝尊可知事态的严重性?” 此时她的眼里话中哪里还有之前的敬畏之意,语气也是轻佻了许多。上恒自然注意到了这前后的差别,并没有马上作答,只是稍加留意了凡止的身后,暗想,这小丫头原来也怕上梁不正下梁歪,故才退了牡丹与玄一二人,现在,这内殿就只剩他们俩自然是原形毕露了。 “哦?”上恒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牡丹半妖身份一事,帝尊若是想全然无责怕是不可能的了。”边说边抿嘴品茶,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上恒闻言,笑意爬上了嘴角,“就因为我扰乱了她的至纯之气?” “此时其一,其二便是你有意隐瞒,如此一来更像是您从中作梗一般,即便是天尊与你相识一场怕也是对您颇有说辞罢了。” “帝尊可能不在乎这些,但三十三重天的一众仙神怕是对此颇有意见吧。而偏偏这又被我那三岔口来往的一众狐朋狗友撞上了,茶余饭后,怕是避免不了了。” 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凡止侃侃而谈,然而她却说对了一样,那便是她的那众狐朋狗友,别的兴许他们不会在意,但但作为帝尊的上恒亲临三岔口自那日以来已是他们的重点关注对象了,每日必谈,其频繁程度只增不减,若是那件事一旦被抖露,怕是整个九重天都永无休止了。 凡止见上恒不语,便当自己的说服起了些作用,于是继续添油加醋,“或许帝尊那日来三岔口是出于好意提醒,但旁人却不知啊,您大驾观临,不知情的人想入非非也不是不可能,我是没什么关系啦,只是三十三重天的名声不好坏在我这只小狐狸手上吧……” 凡止越说越没有了底气,其实这么一番话听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牵强,更何况是帝尊,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罢了。 上恒本是想着听出个所以然来,不想最后却没了声音,扭头一看,那人竟低着头,嘴里虽念念有词,却只是专注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完全没有了方才的一身正气。 上恒不由地想凑近听一听她嘴里叨念着什么。 正值凡止抬头,二人鼻尖相触,有道是物极必反,同理,凡止是全然没有了反应,直愣愣地看着对方的双眸,反倒是要将自己吸入进去了一般。 反观上恒,虽不大反应,却还不是不禁放大了瞳孔,只好故作淡然地撇开了脸,谁也见不到他脸上那抹淡淡的红晕,“如此一来,依你之见又当如何?” 此话犹如巨石一般投入了凡止这潭死水了,立即掀起了巨浪。 上恒笑而不语,眼里的笑意逐渐淡开来,二人各揣心思,一静一动却犹如画幅一般,和谐而又静谧。 这厢牡丹被打发了出来,自然与同样在外的玄一有了些许的交集,按理来说二人本是第一次见面,二主又却又眼看着交流甚欢,两人即使没有任何交情,那么也算是点头之交,理应相视而笑一番才是。 玄一正打算寒暄几句时,却眼睁睁地看着牡丹一个甩头转身走了,玄一倒是也全然不在意,继续自己殿外游走的闲暇。偏生得这三十三重天确实极为简单,来来回回左右不过就几个亭子,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好巧不巧地又碰上了面。 这边玄一还在想着如何搭话时,那边的牡丹却已是开了口,“这三十三重天真是自由呀!” 许是常年生在这僻静之地,鲜少与人有所来往,听此一番话,玄一的内心自是有些沾沾自喜,嘴角不禁上扬,待要开口时,却被牡丹抢了先,“这里的小仙们都是这么无所事事,专爱一路尾随的吗?” 虽是不谙世事,但玄一还是能听得出这话里的意思,待人随和是一回事,却也是个嫉恶如仇的主。这话,虽不至于令他大动干戈,却也是触及到了他的底线,自是听出了她的冷嘲热讽。 “对于帝尊而言,我是小仙不假,但于你,却不知高出了多少个级别,九重天怕是能来三十三重天任职的也屈指可数,何时轮到你这半妖多话!”玄一一副沉声厉色地说道。 玄一更是气得咬牙切齿,他明白帝尊的用意,隐忍着不说也是极为不自在的,想不到眼前这只半妖却是如此的不知规矩。 “半妖如何?你们天界之人不见得个个都是纯正的仙骨苗子,几时不是经过一番修炼而成的,这会子竟还瞧不起半妖?”说着说着,还双手抱胸,话里尽是不屑。 玄一虽常年于三十三重天上,却非是个省油的灯,对于眼前的位从方才至现在嘴里都没说出一番令人讨喜的话来的主儿,玄一认为确实没有再与她继续摆谱下去的打算,那么现在看来,之前自己的一套好客大度都是可笑之极了些。 语气中不免染上昔日帝尊的傲气,“自然没有任何轻视之意,只是对事不对人罢了。” 牡丹嗤笑,更是直接了当,“那么仙童就是针对我咯?” 玄一一板一眼的模样甚是帝尊的作风,就连说出的字也吝啬了许多,“何意?” 牡丹也不恼,嘴角一撇,就着坐凳坐下,单手托腮,慢条斯理道:“青丘虽不似以往威风,却也是三界六道中的独存一道,仙童若非瞧不起青丘,那便是看不上我了!” 玄一纵然有些阅历,却也从未见过女子说话如此露骨,左右答不答得上都是被带进了这个“看上与否”的圈子里,抬眼看着牡丹这一姿态,搔首弄姿,她是不介意,可自己却不能如此不知规矩,干脆就明说了吧。 “三十三重天没有像九重天那般多的规矩,来着便是客,玄一本无冒犯之处,只希望你也能收敛点便是。” 话虽是对牡丹说,眉眼却是望向别处,紧抿着的嘴角却从未松过。 牡丹眼眸一顿,不动声色,另一只手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与指尖的摩擦有劲而有律,似在整理心中凌乱的思绪。 见她无言,玄一继续道:“本是无碍,这也并非一日之成果,想来你也不是个坏心的主儿,帝尊也有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毕竟左右都是青丘的事。怎奈我却见不得你这般的嚣张,你也无需想着法子应付我,若是辩解,你说什么我也是不会信的,如若动武,你这半妖的身子是伤不得我半点皮毛的。左右不过是我自己嘴上心里找了个痛快罢了。竟然帝尊未挑明,我说了也是徒然。” 牡丹只是听着,中间并未插上一言半语,只是末了才问道:“难道你不好奇我原是个什么身份?” 玄一只是摇头,说自己若是什么都好奇,那么当初根本就不会进这三十三重天,在这里的第一要求便是无欲无求,方得久留。 牡丹确是看不惯这种所谓的“仙风道骨”,处处讲究着规矩,当初去青丘无非也是看上青丘的自在,荒芜又如何,自在便好。 期间,牡丹确实没有想法子如何应对自己的身份,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只是将脸埋于双臂之间,若有所思,全然不知身旁玄一那一双无所欲的眼里闪过怎样的光。 玄一以为竟然话说的已是如此明了,二人间更加坦然才是,却没想到牡丹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世上唯小人女子难养也。 青一宫 斑驳的光影透过金辉的窗子,点点散在殿上的地面,难得的阳光将整个殿内点缀得格外亮堂,光柱投下的光斑如碎片般散落在殿内对视的二人之间,一明一暗,恍若隔世般的存在。 终是上恒打破了这寂静,“园子之事如何?” 凡止也老实回答:“近日没去多想了,想来也是无碍。” 上恒悠悠点了点头,手里不知何时端着一把蒲扇,把玩着,“一切不过你凭空想象罢了,今日又何苦来来这一遭。” “牡丹一事自然不同,园子住不得,大不了回青丘去,牡丹若是被发现,怕是连青丘都待不了了。” 上恒一副若有所思,“所以,你央我将她的气儿给盖住。”仿佛不是在对她说,只是自己一人的自言自语,当然目光也是不知飘到了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