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周围百姓个个揣着八卦的笑,如今却是鸦雀无声,随即目光很快由激动变为唾弃嫌恶。
先前以为是平头百姓与大家闺秀相恋,个个都想看有情人终成眷属,可结果却是男女苟且放荡,实在是天大的丑事。
前头还说着不可毁姑娘清誉,后头就借着姑娘家身段说事,真是…左右如今验身丢脸,不验也丢脸。
饶是夏若水也没想到这一出,是谁想的损招,比她还狠。本以为林四筠是个草包,可这招真叫她忍不住拍手叫好,若联姻还能继续,她佩服宗余郎。
而安如月这回也真昏过去了,趁百姓的注意皆在花轿那头,夏若水叫暗处下人将她扛走,自个接着看戏。
宗余郎脸色难看,冷笑道,“安姑娘在懿城素有贤名,自小便是闺秀典范,公子不会以为说了几句谗言于旁人听,便能毁了姑娘家的清誉。你可知,若我传唤官府,告你造谣生事,你会落得什么下场?”
他适时朝那从林四筠出现开始就一直摇晃的花轿颔首,传唤了安如画的陪嫁侍女,“你去问问安姑娘,可曾见过这位公子,若他污蔑你姑娘清誉,我定会将他押送官府,坐穿牢底。”
安如画的侍女玥儿被传唤后,答了她主子从未见过林四筠,场面顿然扭转了来。众人纷纷将不善的目光投向林四筠,有人忍不住指指点点,“竟大庭广众下毁姑娘清誉,简直不是人!”
“就是!”
林四筠,千万别退让啊。
夏若水暗自替他捏着冷汗,只见林四筠临危不乱,还上前一步,面露怒色,“安姑娘如今攀得宗家公爷做夫婿,就要挥刀断情,将我抛弃吗?!”
说得跟真的似的。
可旁的百姓听了,转念一想,对啊,这花轿正游着街,但凡新娘有个脑子,都不敢大庭广众与旧情人相认吧?
此时两边都喊得慷锵有力,不晓得哪边是真哪边是假,百姓们都不敢再胡乱站边,又揣起看戏的心思静观其变。
宗余郎气得忍不住抖手,将两只核桃捏得咔咔作响。早在定下婚约时,他便料到今日之事,早大半月便在设防,只是没想到他们是往东桉子府动手脚,千防万防,他也防不到别人家去。
双方皆咄咄不休时,忽而一辆马车悠悠而过,为首的侍卫见前处拥堵不堪,便大喊,“少主座驾,闲杂人等速速退散。”
少主?
见百姓纷纷退开,夏若水扯住最近的一人,低低问道,“这少主是什么来头?”
“说实话,我也不晓得,只听说他是天麒暗封的六皇爷,可因出身低微,便并无正名封号,里里外外皆称其为少主。”
??
夏若水震惊了,又看那马车悠悠驶过,透过车帘缝儿望去,正是司云临。
司云临正昏昏欲睡地半倚着,又听见外头这样热闹,打了个哈欠,掀开车帘,左右扫视后,径直问宗余郎,“宗家公爷,你不是说请本少主饮酒吗?还请不请了?”
见状,宗余郎行了礼,故作为难道,“那在下自然不敢失约,只是眼下有个不知死活之人口出狂言,当街生事。在下正不知如何是好,正巧少主来了,请少主为在下评评理啊!”
林四筠暗呼不妙,又见司云临的视线扫了过来,他当机立断,叫手下退让两旁,又赔上笑脸,“都是误会,误会一场,只因草民这些个琐事挡了少主的路,着实该死。”
说着,他自个也退至一旁,“恭送少主。”
司云临掺和进了这桩事,若再纠缠下去,百害而无一利,不如就此作罢。
可林四筠想退,宗余郎却不想作罢,正想叫人将他抓起来,却被司云临拦下,“罢了吧,大喜日子,何必叫人扫了兴致,本少主还等着喝酒呢。”
宗余郎眸色略沉,将核桃递给下人,而后甩袖上马,一行人又敲锣打鼓地走了,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今日以后,宗家大娘子便会沦为满城笑柄。
不过,司云临为何帮宗余郎?莫非他们是一伙的?
不一定,方才林四筠被刁难时,他也出面解围了,就像是打圆场的,两边都不得罪,两边都卖人情。
夏若水伫立宗江子府不远处,猝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齐圆儿。他瞧见她了,径直走来,“一起进去吧。”
前头还有所疑虑,如今见齐圆儿来了,她便笃定了,林四筠劫亲这事就是他干的。
夏若水笑笑,“你有请柬?”
她不信宗余郎会给他发请柬,而她身为女眷,跟去也恐不合规矩。
她有所顾虑,齐圆儿却不以为意,“没有,可我人都来了,他敢拦吗?”
齐圆儿言语中流露出少见的狂妄,恐怕此去宗江子府目的不善啊。左右他都不在意名声,她也想看看宗余郎火冒三丈的模样,想想都愉快不少。
夏若水眯眼勾起唇角,刹时又隐下那快意的邪笑,朝后伸手,便有下人递上一顶纱帽给她。
“走吧,表哥。”
原本两大子府联姻,喜宴该宾客如云,可夏若水走进去,只见零零散散的几桌人。
想必方才那出劫亲,将大半宾客都吓走了,连已上座的宾客都后悔来了,此时皆一言不发,毫无婚宴该有的热络。
正想痛快地嘲笑出声,忽而眼前走过一人,让她下意识扼住喉咙。
那男子裹着狼毛大氅,左手拎着竹酒,右手也仰头喝着。喝了一半,他嫌弃地将酒扔给阿大,“这就是用雪水酿的火焰酒?宗余郎究竟懂不懂什么是火焰酒啊?诓我来的吧。”
阿大抱住酒闻了闻,也有些嫌弃,“天麒的火焰酒哪比得上咱西洲,取上两掌火焰,一刀刀剜下来,那汁水又鲜又辣。”
阿大边说边砸吧嘴,惹得临云回头给他来一脚,“说这么好喝做什么,我都要流口水了。”
说踹也没真踹,不过随意一脚叫他退了两步,撞上了正发愣的她。
阿大是个糙汉子,一抬头见是个姑娘,便别扭地说着抱歉,却见这姑娘连连摆手,一声不响便匆匆扭头要离开。
司云临漫不经意一回头,见阿大没跟上,又三两步走回来。见有个戴着纱帽的女子,身影尤其眼熟,他挑了挑眉,“站住。”
夏若水紧了紧肩,难以言容的心焦让她半步都挪不动,而前处齐圆儿还自顾自走着,丝毫未注意到她的窘迫。
而司云临见她一动不动,狐疑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又饮了口酒,“掀开那碍眼的玩意,看着就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