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正中那棵矗立了或许已有几百年的古树被围栏围了起来,几个园艺工人搭着高空作业车在巨大的树冠内修剪,不时有枝干从高空坠落,行人却慢慢聚集到了周围。
“这树不是从来没剪过吗?怎么突然要修了?”一个操着浓重本地口音的中年男子问。
“以前好像说是,这块地的捐赠人不让动这树。”控制高空作业车的工人应道,“今年请了专家来看,说必须得检查一下了。”
“捐赠人就松口了?”有年轻人好奇。
“哈哈哈,哪儿能啊。小伙子外地人吧。”工人笑,“这公园儿都七十多年了,建国前后捐的地划的园。捐赠人前些年去世啦!他子孙也没有插手的意向。反正都是为了树好,就修修呗!”
中年人听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啊。要是这古树有灵,那也开心咱们给它疏通疏通筋骨嘛!哈哈。”
那工人也是个闲不住嘴的,当即要探出头和围观的人聊天:“诶不过我听说啊,念恩自然公园好像是有帮过那位捐赠人的妖怪……”
“嘿!下面的!”捆着安全绳的工友突然探头朝下喊,“把我送下去一下。”
“咋了?啥情况?”工人连忙缩回脑袋按了控制台的几个键。
“掉下来个猫。”他工友像是被砸懵了,手里拎着猫的后颈甩了两下。
“活的死的啊?咋不动弹?”
“死的吧。”高空作业的工人下了车,拎着猫走到垃圾桶旁丢掉,“我这不寻思万一扔地下,血肉模糊的不好看……”
“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下来偷懒。”控制车的工人大笑。
两人搭着肩膀走远了,围观众人听见是死猫,也没那个心思去看。没有人发现,垃圾桶里的猫抽搐似的动了动前爪……
关圣白旁观这一切,视角像是飘在半空中,他却早已见怪不怪。
他清楚自己在做梦,刚刚苏醒的那段时间,他每晚都睡不安稳,各种幼年时的回忆在梦境中杳然而至,而他总是像旁观者一样站在一旁。
苏醒后的事,他还是第一次梦到。
他飘在垃圾桶旁边,探头去看里面微微发抖的小猫,下意识要伸手去抱,却径直穿过垃圾桶,抓了个空。
是了,梦境里怎么碰得到东西呢。关圣白自嘲地摇了摇头,就地往垃圾桶边一蹲。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猫会被一帮嬉闹的小孩发现,拎出来拨弄,发现它没有反应后,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之后小猫会用仅剩的法术苟延残喘地逃跑,藏起来……
关圣白什么都清楚,因为那只一身惊惶、躲进灌木丛里,被树枝划得遍体鳞伤的小猫,就是他自己。
他饿了整整四天,梦境中时间流逝极快,饶是如此,关圣白也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连四日粒米未进的感觉,他这辈子就尝过那么一次,但也足以让他想到就心里发慌。
小猫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他昏昏沉沉睡过九十年,苏醒后便清楚地知道,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死了。明明闭眼前还是只未成年的小妖,再一睁眼忽然就要开始给生命数倒计时……关圣白那时只觉得荒唐。
攒够化形的灵气后,小猫还是顶着一头凌乱的白加黑发色,逃难似的从灌木丛钻出来,抱着死之前看看世界变成什么样子的心态上街游荡。
路过网吧,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呼,关圣白倚在玻璃门外看去,网吧中央的悬挂电视传来解说的呐喊。
“本局的MVP选手给到的是——SY.Te!!!”
“Te,首先恭喜你率队以这么好的成绩晋级季后赛!请问你现在最想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呢?”主持说完,向身边做了个请的姿势。
电视被窗框挡住了上半截,关圣白看不见正在说话的人的面容,却清楚地听见了那人温和而坚定的声音。
……
“绒绒——”
关圣白惊醒,许枫色高喊着,拿着ipad推门而入,屏幕朝着他的方向,屏幕里,一盏暖黄的灯勾勒出宣景舟不算凌厉的下颌线,满含笑意的眼眸中像是落了星光。
他鼻头一酸,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怎……怎么了?”宣景舟那边有些延迟,过了两秒才有些慌神地问,一时间也没惊诧为什么看到的是关圣白的人类样貌。
“Te……”关圣白胡乱抹了一下脸,声音哽咽,“你能,再说一次,你常规赛结束后说的那句话吗……”
宣景舟一顿,没问原因,只是纵容又安抚地笑了笑,略微回忆了一下便温和地开口,从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像是接上了关圣白的梦境。
“人生苦短,但热爱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