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显不对。这很离谱。
时微汗如雨下、肺叶生疼、语不成调,犹如负重七十公斤跑完了半马。
——实际上他也确实在负重。“起来……我胸痛……”
“我压着你了?”男人这次倒是利索地把他放开了。“哪儿?我揉揉?”
时微眼角一抽:“不用——”
两个人的视线同时落到时微飞速挡到男人胸前的那只手上。
时微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伤人,脸上的颜色都加深了一分。
男人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隐约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眼看着这神情有往委屈的方向发展的趋势,时微又把手放下了。“对不起,我就是……”
“不闹你了,是不是困了?困了那就先睡。”
男人对他笑了笑——时微生生从这笑容里解读出了一股辛酸。“熬的绿豆糖粥现在应该不烫口了,我去盛一碗端上来,你饿的时候就喝。”
竹床吱呀吱呀地响过一阵。男人翻身下到地上,旁若无人地拽掉身上的睡裤和汗衫,踩着地砖上的几格阳光,一路光裸着从床边走到房间那头的衣柜。
时微不知道该看哪儿,又怕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自在的,干脆捞起大花被往身上一蒙,阖目装睡。
即使闭上眼睛,喜庆的大红色也会穿透眼睑,烧痛视网膜。
“微微,我皮带是不是在床头那儿?”
时微不得不再次睁开眼面对这个他全然无法理解的世界:“……枕头下边有条黑的。是这个吗?”
“我看看。”
男人又从那边走回来。时微支起脑袋,一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男性胴.体就这么撞进了眼帘。“……”
“对,就是这条。”男人把时微汗津津的头从枕头和被褥间扒拉了出来,“别盖这么严实,天气都这么大了,你又得出一身汗,掀被子又得感冒——”
“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没叫你啊。”
“你叫了。上上句,你叫我……叫我微微,是不是?”
男人好像被他逗乐了,探手过来捏他的鼻子:“又不喜欢了?说吧,这次要换成什么?宝贝?宝宝?”
时微没有躲,反而往前倾了倾身,语气有些急切:“那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时微呀。你是时微,我是秦一程——”
在这里他居然就叫他自己的名字?这是为了打造沉浸式体验吗?
“那我们是……”直接问关系好像不太礼貌,纠结片刻后时微换了个自认没那么别扭的说法:“你把我当什么?”
男人有些迷茫,但还是说:“我当然把你当宝贝,当心肝了——”
“……我是你很重要的家人?”
“从你当年选择留下来的那天开始,你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我最爱的,比天还大,比我自己的命还重要的爱人。”
时微撑在床沿的手一松,又躺下了。床板被他的后背砸出了一声闷响。
再没明白过来,那他就算白长了颗脑子了。
他当然是主角,但不是所谓的“男主”,而是另一个。
一切其实并不复杂,剧情接入得直白明了,只能怪他自己先入为主,从一开始就考虑错了方向。
母猪在一开始给出的剧情信息里,根本就没有哪一个主要角色给定了性别,自认为是“女主”的救赎纯属他个人自作多情。
冷静,理性。时微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这个时空逼真的乡土景致迷惑了他,使他下意识用了最传统的角度去揣摩剧情,而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定律:创作者的观念会渗透到作品的方方面面,决定一些关键细节的走向,譬如主角的……性别。
它的创作者,某位脚本师,生活在那什么3120年左右,观念自然会受那个时代影响。而在那个时候文明发展程度比现在高,性别也许已经变成了一种跟头发长短一样普通的外观差异,不再会给人施加任何限制。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任何个体间都可以有婚姻形式,个体在婚姻中承担何种角色也是自由选择。
这可以说是人类之间比较理想的亲密关系了,时微应该积极接受并适应,抛弃那些陈腐狭隘的旧时代思想——
接受个鬼啊。
这不行,时微瞪着天花板,眉头越蹙越紧。真的不行……他落后愚昧还不思进取,他就是不行。
不该是这样的,全部都错了。
“粥我放小桌上了。那我走了?”
秦一程都走到门边了,一道闷闷的声音才别别扭扭地传来:“你去哪儿?”
“早上不是说了吗,今天下午要去观音梁,帮大舅他们插秧。”
他故意磨蹭了会儿,没多久果然等到了一句“早点回来”,一下笑眯了眼。
“好。”
*
秦一程关门,下楼,把一把米随手撒到院子里,跟隔壁院里晒太阳的谢叔打了招呼,走向柴房门前的摩托车。
摩托车从晾衣绳下钻过,轰鸣着冲上田埂的下一秒,时微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跑到窗前踮脚往外张望。彻底看不到摩托车的尾烟以后,他趿拉上拖鞋,也跟着溜出了门。
然而一走到院子里他就感觉被人盯住了,转脸就看见一裹着头巾的老大爷躺在竹椅上,正呵呵地对着自己笑。
“……您好。”
“小秦出门啦!到地里去啦!”
“我知道,谢谢您。”
“出门啦!去地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