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筝继续往被子里缩,并不吭声。
男人叹口气,转身离开。他还要出远门,再耽误不得。
脚步声越来越轻,听到门吱呀一下阖上的声音,傅云筝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臭爹爹。”傅云筝嘟囔道。
楚月看着却露出微笑,大概多数亲人间就是挣不断的铁链,吵吵闹闹的,却不会轻易断开。
她想傅云筝应该很快就会消气,然后掰着指头算日子,期盼着父亲回家。
然而她又一次猜错了。
四周景色迅速变化着。
再一睁眼,楚月已站在院门外,日头正烈,人声鼎沸。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衣着各异的老少男女们聚在院中。不过都围着白色头巾,他们或站着,或蹲在土坡上,有的几人聚在一起闲聊,有的四处走动。一旁摆着巨大的花圈。
楚月穿过这吵闹的人群,她看见傅云筝穿着孝服跪在一口棺材前,小小的身子直挺挺地跪着。傅夫人在一旁抽泣着。
此时棺材还未阖上,一旁穿着丧衣的男子叹口气:“嫂子,云筝,再看一眼吧。”
傅夫人趴在棺材边大声哭喊,神情悲痛,口中不知含糊地说些什么。
一旁傅云筝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她还等着爹爹像以前一样带着玩偶回来哄她,等着爹爹像之前一样给她讲旅途中趣事。可是她这一次任性,一次赌气不理爹爹,就等回了死讯。
就这一次。为什么之前她不肯从床上爬起来看一眼,为什么要为那样的小事生气,如果她不赌气就好了,如果,如果......
时辰到了,一旁的男子阖上这沉重的棺木。
要封棺了,笨重的铁锤重重敲打着钉子。
咚咚一声一声像敲在傅云筝身上,她的爹爹真的离开了她,那个总是耐心哄她,给她带各式玩偶的爹爹,就这样静静躺着,彻底被关在这个小木棺里,接着就会被埋在深深的地下。
他会不会害怕?
傅云筝哭得停不下来。
然而一旁男人们已经抬着棺木准备离开,他们说到时辰了,该走了。
楚月低着头,静静跟在队伍后面,她抬头看着漫天飘洒的纸钱,才发觉天不知何时已经阴暗下来。
再一看,自己又站在院中。
只不过刚刚的人群正焦急来回跑着,手里还捧着各式各样的东西。一个粗布短衫男子抬着笨重木桌往门外走,那桌子又大又沉,他脸都憋红,却不肯放手。旁边几个男子合力抬着木架。一位妇人紧紧抱着妆奁,就连一个小孩也拿着瓷瓶。
面前的景色时断时续,楚月看不清他们的脸,但在混乱人群中,傅夫人想拦住这群人,可她被一次次推开,她无奈大喊:“我已有筝儿,这些都是留给她的。”
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啐道:“女人家留这些东西做什么?你家没了顶梁柱,又没男娃,不如给了大家,好歹换个咱们村其他人的富裕。要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
“你,村中秀才说了,资财,牲畜都应该是我家筝儿的。”傅夫人气得不行,她容貌甚好,一直以来都被傅老爷捧在手心,不曾打理琐事,气势上偏矮了一截。她只能死死拽着婆子的衣袖,不让她离开。
那婆子用力挣开,开口道:“谁让你家之前那么张狂,左邻右舍还吃不够饭,你偏还要请着丫鬟来伺候,活该。”
傅夫人气得说不出话,竟昏倒在地。傅云筝见了扑到母亲身边,哭喊着。
而往来的人群依旧没有停下步伐,他们匆忙地进进出出,还来不及辨出是什么物件,便要伸手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