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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

这几日因宜阳贪污案里牵扯到魏刺史之事,魏皇后天天在皇帝面前百般求情,虽说她未像某些妇人一样不择手段地一哭二闹三上吊,却也是手段频出,甚至亲手为皇帝挑了个貌美的宫女伺候。    皇帝初听殷霂禀报宜阳贪污案中魏刺史谎报灾情时心中其实并不如何生气,他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在朝为官,谁没点龃龌之事。若是没些把柄在手,皇帝也不敢用这样的官。  再说外人不知,朝堂之上的官都心知肚明皇帝如何不待见这个三皇子,是以殷霂禀报之时并未有人相帮,更有做贼心虚党在里头浑水摸鱼,企图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朝尚黑,以简朴为重,官服也是黑色为主。朝堂之上黑压压的一群人中,只有殷霂一人着素白锦袍,面容白皙,眉目漆黑,飘飘然若谪仙。他躬身禀报,举起告牌时大广袖垂下,露出骨节分明,手背满布血痂的手,以及伤痕纵捭的小臂,身上玉色束腰衬得腰身细窄,一副文质彬彬,谦谦君子久伤未愈的可怜模样。再加上殷霂时不时泄出的咳嗽声,让人不忍苛责。    未待殷霂禀报完,皇帝警惕地发现朝堂上众官已是放下眼中防备之色,竟是有隐隐同情了。  可见殷霂做戏实力又有提高。若是南觅在场,少不得又要手痒痒地寻些瓜子来磕,莫要浪费眼前的好戏。    殷霂一席话说完,竟激得三两个年轻官员慷慨陈词,一副誓要灭了魏老贼狗头的模样。  皇帝轻咳一声,眼神看向杜相。杜相年五十有余,在朝为官更是数十载,已是“老而不死是为贼”,老奸巨猾的人精了,见了皇帝这个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便迈着步子踏出来。    杜相:“三皇子赈灾颇多苦劳,更是负伤累累,老夫权且厚着脸皮,为灾民感谢三皇子之恩。”  殷霂复行一礼,敛眉垂目,口中只道:“我为圣人治灾,自然是为圣人积功德。灾民口中谢的,身下跪的,都是对着圣人,又与我何干呢?”    杜相见三皇子不跳陷阱,心里一动,再来一招:“三皇子只因一书生相告,一些灾民胡言乱语便怀疑国之栋梁。若是此事一传出去,只怕魏刺史若是清白,伤及清誉,令人寒心呐。不若将此案交与刑部,着令密查,无论此案是何结果,事后自有分辨。”    三省六部被皇帝捏在手里,只大理寺与御史台游离其外,案子若落到大理寺,那魏刺史不死也脱层皮了,皇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若落到六部,案子怎么查,查出什么,都在掌握之中。    若是平常殷霂不愿露其锋芒,意在韬光养晦,事情做到这样也就是尽头了。再不依不饶,让皇帝想起他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与他低调作风不符。  若魏老贼对付的是他,殷霂也没什么要计较的,毕竟他从刀山血海中走过,魏刺史小小手段,于他只是不痛不痒。可他不该对旁人下手。侯南觅何辜?    殷霂微微一笑,嘴角微陷,眉目间有如清风朗月,积雪消融。在座众人只觉清风徐来,一时心胸开阔,如沐春风,凉意睥睨。  殷霂躬身向杜相一拜,恭恭敬敬地说:“杜相此言,霂不能苟同。”    殷霂缓缓直起身子,目视前方,慷慨悲歌:“本朝立成已逾百年,有无数文人将士为大荆立下汗马功劳,马革裹尸者有,鞠躬尽瘁者有,赴汤蹈火者有,为民请命者有。此皆我大荆忠良,独独没有欺上瞒下,弄虚作假,掩人耳目,阳奉阴违之辈!  魏刺史为官两袖清风,做人一派正直,今遭人陷害,霂正是信任刺史为人,才请大理寺详查!还魏刺史一个公道,千万不能损其清誉,寒了刺史的心。”    杜相瞠目结舌,为殷霂正理驳成歪理,一通胡说八道的精彩演说震惊,一时反应慢了些。  殷霂已顺着杆子往上爬,一撩衣摆重重地跪下,高声呼道:“请圣人详查刺史!还刺史一个公道。”    皇帝还未来得及将殷霂扶起,早有后方感动得双目含泪的御史举牌高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玄色官服铺满大殿,御史跟在殷霂后面齐齐一拜,声音高得好像穿过了殿顶,和这殿内百年不息的风合在一处。萧萧的风声中众人齐呼:“请圣人还刺史清白。”  皇帝与杜相齐齐脸色一变。本来十拿九稳的局面突然失控,只是因为殷霂这一个变数。    百官之中只有御史是皇帝最头疼的,虽然官小,却个个都恨不得皇帝反驳他。皇帝一旦不听御史奏报,御史可是要抱着官牌撞柱子,最好撞死了,成全自己流芳百世的清官名声。  只有杜相和皇帝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木已成舟,却是不好拦它下水了。    皇帝巨头痛,只好命大理寺重查魏刺史,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其实皇帝也对魏刺史欺瞒一事很是生气,只是过了几日了气头过了,再加上魏皇后一向要强又悍妒,如今也低眉顺眼地伺候他,心中那点不平早就过了。  再说此事由殷霂挑起,虽说皇帝是长辈,不会因晚辈之事改主意,但是一想到殷霂,他心里极不舒服,更是不想再顺着殷霂之意一查到底。  皇帝心中一凛,捡来的小兽即使拔光了指甲,磨平了脾气,也还是会时不时地在你毫无防备的地方挠你一下。虽不痛不痒,却很挑衅,很……让皇帝生气。    是以这几日殷霂来例行请安时皇帝面色更差,话都说不了几句便在挑刺,鸡蛋里挑骨头地罚让殷霂在日头最盛的地方久候,罚跪祠堂罚家□□流来一遍又一遍,殷霂身上还带着伤,此时伤上叠伤,病情反复不定。    殷霂来见南觅时难得地稚气,垂下鸦翅般的长睫,掩住眼中神采,口中嘟嘟囔囔地只道:“早知道养好伤再回来。”  南觅进了长安,和东望一道住在一个两进的宅子里。都说洛阳纸贵,长安也不差,是以这一个宅子的租金,就要将南觅口袋掏空了。再加上殷霂一回长安就请了太医为东望诊治,流水的药钱也是要筹集的。  虽说能向殷霂求助,但是救急不救穷,总不能一直赖着他。是以殷霂来之前,南觅正愁着开源之事。    南觅难得听见殷霂抱怨,心中偷笑,甚至有心摸摸他的头,不过想到皇帝此人,又觉得为殷霂不值:“你可还好?圣……那人也无耻,居然迁怒到你身上,太过无能了。”  殷霂抿唇一笑,眉眼弯弯,眼尾一派风流:“尚好。只是有个麻烦之处,就是身上的伤都是他罚的。若是去请太医,流传出去他有损面子,一个生气又来找我麻烦。好在我有侯神医在此,可否请神医替我诊治一番?”    殷霂颇会算计,以他对南觅的了解,这人如此仗义,必定是要将胸脯拍穿来帮他的。只是南觅面上居然露出些踌躇之色,他细细一想,也猜到几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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