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弈风静静看着,眼眸中有冷冽的光一闪而过。
他侧目瞥向柳念,仍是一副沉润温和的作态,一贯淡漠的语气中却带着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小侯爷的诗我方才也曾听说,能够凝聚成身临画卷,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略微称赞之后,却话锋一转——
“不过当今天下妖兽横行,厉灵肆虐,我等既然可以以诗词入道,便要心怀苍生,不辜负先贤遗志,书写所求,当然要以精粹与玄印为先。若只为凝聚诗魂而将就于墨玉,则不如不写。至于开篇只为诗魂墨玉,一心所求风花雪月,更是不思进取。”
他徐徐说着,一字一句语调平稳,再配上不急不缓的语气,当真是压迫感十足。
说完之后,再次目光冷淡地望着柳念,面上露出一抹哂然的神情。
“听闻小侯爷先前在静园高谈阔论,说明恩寺春光花树,写不出剑道征伐之诗词,却没想过不仅是在下,其他诸位与会者也都尽心想要凝聚精粹与玄印,为的却是海晏河清天下景平,而不是仅仅作为四下夸耀的资本。”
“大公子说的没错,”陈弈风话语说完,旁边一名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文心宫修士当即附和,“在场诸位,试问谁人不知面对明恩寺如此光景,难以写出武道诗词?但即便是在下,一心所求的也只是精粹,墨玉好写,终究只是玩物,无非是助长奢靡之风,反而可恶!”
“凡所诗魂皆有裨益,即便是墨玉也能反哺灵力,提升修为,待到修为高深之后,不是一样可以斩妖除魔,又岂能说只是玩物?”有与沈玉阆、许念交好的学生出声反驳。
陈弈羽则冷声哼道:“话虽如此,同样是诗魂,墨玉与精粹玄印相比,终究是差了一筹。”
又有人淡然说道:“大公子格调高远,心怀天下,又岂是凡俗之人可以随意比拟的?以大公子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是太过苛责了。”
一时之间,文系与武系的学生争论不止,但陈弈风一方的学生人多口杂,思绪也更机敏,渐渐的,声音便压过了武系。
柳念却不管双方的争论,只声音平和的对身前的陈弈风说道:“要说海晏河清天下景平,在下亦是心向往之,只是诗词大道自有定理,所得诗魂是墨玉还是精粹,要看机缘与当时心境,又如何能够强求?”
听到柳念出声,周围吵闹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纷纷又将注意力集中到柳念与陈弈风两人身上。
虽说这争论是由陈大公子刻意敲打柳小爷而起,理应由柳小爷应对,但以往相似的情况也不少。
尤其是去年这时候,剑都拍到画屏脸上了,也不见柳小爷敢说半句话?还不是仰仗着同属武系的沈玉阆等人帮衬着才能逃过一劫?如何今日竟表现得与以往大相径庭?
一时间,众人望着柳念,均是不禁感到奇怪。
陈弈风波澜不惊的目光也略显意外地扫过柳念,听到他的话后,微微皱眉道:“诗词之道虽然玄妙,但只要研修韵律,博览群书,凡有诗魂,自然可以信手拈来,精粹还是玄印,亦可以自行取舍。所谓机缘与心境,说到底,不过是无能者的推脱之词罢了。”
柳念听罢却淡淡一笑,“大公子莫非以为,只要学识通达,掌握技巧,便能在文道一途一往无前?”
陈弈风面露傲然,“自是如此。”
“若是整合词汇、锤炼文采便能洞悉诗词本意,那世上的佳作早已泛滥。若是诗词纹理可以通过学习完全掌握,那在文道兴起的三百年里,不乏有七阶八阶、学究天人的大儒,为何写出的传世名作,还不到百篇?”
柳念静静看着陈弈风,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说道:“辞藻堆砌,矫揉造作,终究是流于表面,难登大雅之堂。诗词之道,是要情有所至,兴有所及,方能沟通天地,凝结灵蕴,大公子有没有想过,其实真正的诗词乃是天地馈赠?”
声音平和,听到陈弈风耳中却字字尖锐。
随着柳念的话语,陈弈风发现,不仅是眼前的柳念,旁边所有人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有幸灾乐祸等着他出丑的,也有满怀期待希望他反驳的,各种不同态度的目光投射,竟让他心中产生一丝前所未有的压力。
不过,面对着修为如此浅薄的柳念,陈弈风自然不会进退失据,仍然保持着云淡风轻的儒雅姿态,沉声说道:“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