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昨天跟闵青闹得不欢而散,自己也放下气话。但姜辰辰到底不是没有职业素养的人,不可能做出随意旷工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准时到了公司。 刚把包放下,连屁股都没沾上椅子,她就听有人敲门。 “请进。” 应声进来的,是公司的人事专员。瘦瘦小小的一姑娘,平时就挺文静,此时看向姜辰辰的眼睛就更是带着忐忑。 姜辰辰盯着人事专员低垂的脸,舒展的眉头一点点开始打结:“什么事儿,说吧。” 人事专员推了推眼睛,搅着手指,声音微弱到不能再微弱:“姜总,那个、那个,公司现在的运行模式是这样的。我们一直得不到投资,经费有限,需要精简人手……” 小姑娘一字一句地在背书,背得还不太流畅,总的来说就是公司很困难,需要裁员。 姜辰辰的脸慢慢绷紧,禁不住打断:“说重点。” 小姑娘不敢看她的眼睛,连吸了好几口气,才鼓足勇气说:“所以,姜总,您、您被辞退了。”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辞退”两个字的时候,姜辰辰还是觉得心头遽震。她闭了闭眼睛,压下脑壳中翻涌的怒气,平静道:“说完了?” 小姑娘一边小心翼翼地点点头,一边偷偷窥着姜辰辰的脸色。 姜辰辰瞧了眼人事,到底没发作:毕竟,这就是个传话的,用不着为难她。 见她没火山爆发,小姑娘的胆子大了些。她递过几张纸,脸上挤着笑:“那姜总,您把离职单签了吧,今天办成了,明天就不用再跑一趟。” 姜辰辰斜睨了下离职资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施施然地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慢慢地晃了一圈。 她盯着人事小姑娘,淡淡说:“这不是你能管的事儿。叫闵青过来,你谈没用。” 过了良久,才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期间还夹杂着闵青的几声呵斥——大概是嫌小姑娘没处理好她的离职事宜,正在发飙呢。 很快,办公室门被一把推开,“哐当”一声响。闵青大踏步地走了进来,随手“嘭”得摔上了门。 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望着姜辰辰,脸上满是倨傲:“姜辰辰,你找我也没用。今天你必须得走,说什么也不行!” 姜辰辰抬眸:“理由呢?” “人事不是说了,团队现在不需要你。”闵青没好气道,“离职单赶紧签,别磨磨蹭蹭的。看在我们共事一场,你这个月工资我也不按规定到下月发了,你签了我就打给你。” 似乎觉得姜辰辰占了天大的便宜,他又补充:“我给你面子,你也别不厚道,大家好聚好散。”说着,他就咕哝,“女人真是麻烦,一点小事就叽叽歪歪的,耽误我正事儿!” 他正想转身走,就听姜辰辰说话了。 她看也不看闵青,眼睛里却是明确无误的嘲弄:“闵青,你不要太想当然,以为我是刚毕业好吓唬呢?要我走,哪儿这么容易!” 闵青一听就炸了:他正忙融资的事儿呢,被叫过来早就一肚子不爽。而看到姜辰辰,他更是厌弃得不行。如果不是清楚姜辰辰性子强横,不好说话,他才懒得说那么多废话,直接就一张离职单扔过去要她滚蛋! 可没想到,这姜辰辰居然给脸不要脸,这蛮不讲理的劲儿可真像个泼妇! 闵青原也不是多有耐心的人,一激动,就跟姜辰辰咆哮起来。可姜辰辰是谁啊,从来不肯吃亏,嘴皮子又毒,斗起嘴来闵青压根不是对手。 吵着吵着,他声量也高了,眼也红了,心也狠了。“呼啦”一声,他就将桌上的文件全扫在地上,指着姜辰辰叫:“姜辰辰,你继续嚣张啊!别以为你是个女人我就不敢打你!” 姜辰辰扯开半边唇,藐视地一笑。她飞快地拉开包链,掏出里面的防狼喷雾,对准了闵青:“防狼喷雾,效果挺好的,你要不要试一试?” 闵青瞧了瞧那东西,动作就不由得顿了顿。这一停,发热的头脑也就稍稍冷静了下来。他看了两眼姜辰辰,明白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没那么好打发,也就再提不起动手的念头了。 他又说了两句,仍是没辩过姜辰辰,不由气闷地一甩手,气哄哄地摔门而出了。 闵青不想跟姜辰辰正面交锋,却能够使唤别人。他是老板,全公司跟姜辰辰有点交情的人全都推出去当说客。 但姜辰辰才没善良到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地步。于是,不管对面是人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请求,还是同龄女同事热情地分析利弊,她都是面瘫着一张脸,八风不动。 送走了替她声讨闵青恶行的丁小然,姜辰辰又迎来了田文。 田文看着姜辰辰瞧他的冷淡眼神,心里也很尴尬:他人老实,又不善言辞。原先也不愿来当这说客,但闵青硬逼着上前,他也只得走个过场。 他期期艾艾地说:“呃,呃,辰辰,你就别那么犟了。我知道你难受,可是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可是我不甘心啊。”姜辰辰吐着闷气,“我自问对公司兢兢业业,非常用心。他闵青凭什么辞退我!就因为我昨天跟他吵?” 田文无奈地叹了口气:“辰辰,我们都清楚你对公司的贡献。可是,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别较劲儿了!” “你让我怎么能平心静气,随口说一声,就想让我走人,做梦吧!” 田文是项目经理,技术人才,对这种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本就头大。他跟姜辰辰也相识久了,又觉得闵青这次做得太过,便也不藏着掖着了。 他瞧了两眼门口,凑进姜辰辰,压低了声音:“辰辰,实话跟你说了吧,老板这次非要弄走你不可!” 姜辰辰偏头,狐疑地看向田文。 “不单是因为你顶撞老板,最重要的是,孙海洋发话了。他跟老板说,只要把你开除了,他就帮忙找投资,打了包票的!还有那个王幼薇,听说也捎了话,说要是公司没有你,她也会说服她家投这个项目。”田文一口气说完,又赶紧补了句,“我说得这些,你可得保密,不然要是捅到老板那儿,我就惨了!” 姜辰辰呆愣了片刻,不禁苦笑出声:她真没想到,内情还这么曲折。孙海洋和王幼薇,为了对付她,也算是下了血本。 看田文还在紧张地看着她,姜辰辰也晓得他担了风险,就笑了笑:“谢了啊,田文,至少让我做个明白鬼。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闵青的,没必要。” 田文也相信姜辰辰的为人,听了眉宇一松,又问:“那现在,你怎么打算,还跟老板打持久战?” 姜辰辰目光空洞,机械般地眨了眨眼睛:“你让我再想想吧。” 等田文走后,姜辰辰就将整个人陷进了老板椅里,闭着眼睛,一动也不肯动。 她曾经暗暗下过决心,要跟这个公司共同进退。哪怕,已经知道这艘船被凿了洞、浸了水,正在缓缓滑下湖心的旋涡。 但她仍然不肯离开。 她想,大约要等那最后一根桅杆全部沉没在了水里,再没有一丁点儿翻身的希望。她才能放开紧紧抱着的甲板,决然上岸。 可惜,再想不到,先被抛弃的,却是她自己。 姜辰辰睁开眼睛,无神地看向窗外。 外面,是一树快掉光了树叶的老藤蔓,唯余下几片黄败的残叶在风中等待凋零。几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在干硬的枝条上跳来跳去,天真的生机下映衬着一派残忍的萧索。 果然,所有的东西都变化得很快呢。前段日子,这树藤蔓还执拗地留着抹绿色,看着虽不够鲜亮但仍无一丝暮气。可今天一瞧,却已一夜垂老。 不知不觉,凛冬将至。 姜辰辰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只是看到那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热烈,又慢慢变得黯淡。 “咚咚咚”! 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姜辰辰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准备迎接下一位说客。 来的,却是闵青。 他早等得不耐烦了,一进门就嚷:“姜辰辰,别太过分了!我好话都说尽了,你还不满意!一个女人,死皮赖脸不肯走,你也好意思的!” 姜辰辰望了望闵青,看清他的长脸下满是掩盖不住的得意,脑子也一点一点地清醒过来。她坐直身子,轻轻一笑,笑得很甜,也很和气。 “闵青,你说得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同意辞职。” 闵青一怔,续而神情放松,流露出不屑:“早说不行了,你拖着有用吗?真是,我跟你说,你再这么下去,我就要公事公办了,那工资我可得下个月再发给你了。”他一脸“看我有多厚道”的表情,就要推门,“就这样吧,我去找人事给你办离职手续,你签个字就行——” 姜辰辰看着闵青就要出门,突然开口:“闵青,过河拆桥也是要讲基本法的吧。” 闵青的身体猛然一抖,立刻回头:“姜辰辰,你又想搞什么!” “按照《劳动法》,你这可是裁员,还不是经济性裁员。我又没违反公司规定,你无故辞退可是违法行为,按道理要2N+1的。而且,在最初我们签订合同的时候,你可约定了的。我自降薪酬是没错,但要是因非过失性被辞退,你可得补上我之前工资。”姜辰辰好整以暇地坐着,欣赏着闵青慢慢扭曲的表情,“所以,你不应该,好好坐下来,跟我谈谈补偿金的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