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家,梁亚把蔬菜放进了冰箱,然后洗了把手,就去看豆浆机,显示已煲煮好了,然后她开了盖子,拿专门的滤网,将新鲜豆浆滤了出来。 这种鲜豆豆浆不用加糖,就自然有一种甘芳的味道。她还加了花生,所以脂香四溢。 这时,她姐也起来了。 她姐洗漱,她就将早餐在客厅小饭桌上摆好。 两人吃了早饭,差不多七点二十了。就一起下楼,她姐顺路把她带到她那间小咖啡店门口。 然后她姐“绝尘而去”,上她自己的班去了。 她则站在她店门外的石阶上。 店门一早开下来了。她店里有一个经理,还有三个服务生。她的经理是一个外来的打工妹,之前在火锅店干,后来想换一个高档一点的环境,就上梁亚这里来了。一干也干了两年多了,打咖啡打得很好。 这咖啡店名叫“famebean”,译成中文,或许该叫“名誉的豆子”,因为梁亚一直坚持选用好咖啡豆。 浯城的咖啡行业竞争不算激烈,店少,喝的人也不是那么多,相较于像上海、深圳那种城市,这里的咖啡业的竞争算小的。不过,还算做得起来,起码梁亚这些年下来,总算没赔,而且还赚了点,虽说不是很多吧,可是养活她自己还是行的,而且也把当初借她妈妈和姐姐开这个店的钱给还了。 她这店开在老城区,她们家也是住在老城区的,就因为近,所以她才一直没像她姐那样,买一辆车。她姐在西开发区上班,天天挤公交的话,也挺累,也怕误点,所以一年前贷款买了辆车。而她,其实走二十五分钟就能到她这小店,所以也就没有迫切买车的需要。 她进店之后,先跟她店长打了声招呼:“小梅,今天是你来开店?” “对啊,排班上是我今天来开的。”这店长不用天天都起这么早来开店。另有一个全职的男服务生,有时也会早起来开店。Famebean是从早七点一直开到晚六点半的。 这店长的全名叫“韩庆梅”,梁亚每回一听到这全名,就想到英语课本上的李雷和韩梅梅。 说话间,韩庆梅已把名牌别上了,上面写着“Hailey”。店里员工都有英文名,倒不是她们本身崇洋媚外,而是这年头的客人比较喜欢高大上的东西,梁亚这么做,纯粹是为了顺应潮流,让自己的店更符合客人们心中的预期罢了。 梁亚到后头的小房间去了,这个小房间实在是小,看着好像比她家里的厨房还要小。 里面就够放一张书桌和三只架子。架子上挤挤挨挨摆了不少试味用的咖啡生豆,还有两只小的白杨木桶,里面也是试味用的咖啡生豆,还有一些奇怪的咖啡用具。 她拿了一支测水分含量的笔出来,将那些生豆挨个地测水分,做记录。 做到了九点,她打了一个电话给朋友:“喂,欣蕾,你到店了吗?” 手机那头的朋友说:“到了,东西拿到了,你来拿吧。”这朋友也是做咖啡的,不过不是像梁亚这样自己做一个店面,而是两年前加盟了上岛咖啡,现在在西开发区与老城区交接地带开了一间加盟店。她和梁亚是一年前才认识的。 “哦,好,我等等去拿。” 大概十点多,梁亚就由朋友那里回来了,拿回来的是一只土耳其咖啡壶,看着像是铝制的,很脆弱不堪的金属感,六面型的壶身,看着像是那种六角凉亭似的。 朋友将这个给她时,还附赠了一只小炉子。点这炉子就像点酒精灯似的,可以放在壶下灼烧。 她取了一小撮几天前买到手的已炒好的咖啡豆,拿手工的机器磨粉,然后就准备用那咖啡壶煮这咖啡试试看。 ———— 安洵昨天才到浯城。他弟去接的飞机。 他弟叫安晟,跟他同年,都是二十七岁——因为是双胞胎。 这两个就是标准的有钱人家长大的男人。 大概在他们五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移民去澳洲了。 原本,父母一直是做房地产的,跑到了澳洲去,也还是做房地产——做那里的房地产,同时国内的也没有撂开手。刚去澳洲的时候,他们的父母时常回国来,因为国内的生意也还是要做下去的。后来一直等到四年前,才不往国内跑了,而是定居在悉尼,因为那时候,安晟就已经大学毕业回国了,接管他们在浯城这边的生意。一开始安晟还向他们汇报汇报业绩,做熟了之后,就连汇报也懒得汇报了。 安洵是一早习惯了国外的生活了的,他本人是无意于,像弟弟这样回国来生活的。他也觉得,父母的生意,有个人接手就行了,而他自己则是爱干嘛干嘛,还乐得自在。他大学毕业后,独自跑到开恩兹去,买下了一块地,种起了咖啡树,后来逐渐发展成了一个咖啡庄园,他的房子也建在那庄园里。 澳洲那边的新房子,有不少是整栋建好,然后在晚上,由卡车把房子整个地像蜗牛驮着一个壳似地,搬到指定的地基上的。而他的房子构建得过于宏敞,有一种非洲狩猎棚屋的风格,有一种粗犷的味道。这样的房子,根本没可能整个建好,再送到地基上,所以他是请了工匠到他庄园里,帮他就地盖房子,用了半年多的时间才落成。 他也越过越像个农场主,不过他是一个特别粗豪的农场主,平时没事做时,喜欢驾他那架小型二桨巡回机,在自己那占地几万顷的咖啡庄园上飞一圈,低头看着自己那十来万棵经济作物——咖啡树,他就有一种老农的满足感——他时常自认作猎人与老农,也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不是猎户就是老农,所以这辈子才活得这么像他们,喜欢狩猎风格的东西,还这么喜欢种植。不过他哪里知道真正的老农的辛酸,一个像他这么有钱的老农,应该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吧。 他半个月前,一时脑热,决定暂时把咖啡庄园交给给他看园子的打理,然后自己回国看看弟弟。他有四个看园子的,所以那园子虽有几万顷,可是离了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而他,真是好多好多年没回过国了。在网上联系弟弟时,总是听他说国内怎么怎么好玩,怎么怎么热闹,除了空气差点,水质差点,其他一切都比国外好不知多少倍。 他就心动了,也想回来看看,毕竟是家乡。 他弟昨天去虹桥机场接了他的机,跟着,就一路开回浯城,把他安置在老城区的一套房子里。 其实本来他是预备和他弟住一起的。可是他跟着他弟到了他弟住的地方,他就问他弟:“安晟,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怪,这么像在国外?” 他弟住的地方在东开发区,也就是这座城里被称为富人区的地方。 早几年是跟新加城合作开发的,所以那里根本没有浯城应有的那些特色,像是古弄小巷、小桥流水什么的,有的只是宽广的马路与西化的造型简洁,又不失夸张,甚至带了浓烈的后现代感的各种建筑。 安洵当时一下车,就觉得那里浓浓的一股外国味扑面而来,跟他来之前所期望好的那种古城故里、水乡情怀完全不一样。 他一失望,他弟就发觉了。他说他没想到回了国,还要看到一副国外的城市风景。 他弟就说:“得了,哥,你去住老城区吧。半年前我在那里的一个项目完工了,我自己留了一套,现在给你住。那小区的建筑风格很西化,很高档,可是身处古城区啊。所以我包你住得舒服,又能同时享受古城情调,怎么样?” 那安洵当然是二话不说,当晚就拎包入住了。 而今天一早,安洵睡到了早上八点半才起。 起床后,他连东西都没吃,正想着要去哪里买点早点吃一下的,他弟就打电话给他,问他起了没,吃了吗? 他说他起了,但早饭没着落,然后他弟就说:“哥,你等着,我让我助理给你送一份早点去,你要吃什么?” “我不知道,随便。” “我看……其实这个点,早点摊都收了。算了,我让他随便买点,干净就行。” “好。” 等安晟的助理来到,他将早点接进了屋,吃完了后,他就完全不知道要干嘛了。他手机上网上了一会儿,到了快十点半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得来一杯咖啡。 于是他上网搜周围的咖啡店。他扫了眼排在列表前面的,往东去走十五分钟才到的一个商场里有Costa,再有就是往西去,在西开发区里有星巴克。 而那些小咖啡店,不是没显示,就是他没兴趣看,直接被他略过了。 因为他觉得,虽然回家乡,是要看水乡风情的,是要追求那种乡土化、本土化的感觉的;可是对咖啡的口味和品味仍然得挑剔的,还是国外的连锁大品牌里的咖啡喝得惯些。 他想来想去,决定往西去星巴克。 他下了楼,出了小区,那站岗的门卫还对他行礼,他悠闲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了,然后他一直走向西,他掏摸进了裤子口袋,里面有几枚硬币。昨天他弟给了他公交卡、信用卡、储蓄卡、现金、硬币……总之是一堆卡和一堆钱。 他知道现在这时节坐公交车是收一块钱的,所以出门前随手抓了几块钱揣兜里了。 他正向前方的公交站台走去,却让他发现左手边有一个不大的店面,门头上很显眼的是一只咖啡杯造型的标志,旁边横写着“famebean 咖啡屋”。 他这时又偏过头来,朝西面看了看,然后又回过头去,朝左手边的这间面北而置的精致的“本土的”小咖啡屋看了两眼,最终在犹豫再三之后,拨过了脚步的方向,向左手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