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五月三号,大部分上班的人这时候都在调休,休五一的长假。其实咖啡店里这几天都不忙,很多浯城人都趁着这工夫出行去了,店里前几天,就店长小梅和另一个临时员工顶着,也就够了。那个全职的男员工这几天放假,回老家去了。 而小梅她们则在五一那天拿双薪。小梅的老家比较远,为了省车费路费就不回去了,她家里还有个弟弟,今年要高考,准备要上大学了,她得省着点钱,钱大部分得寄回家去。所以她也没有多少本钱的积累,否则她也想自己开一个小咖啡店,她梦想着到了三十岁的时候,有一定本钱了,就开一个这样的小咖啡店,不过她现在才二十二,离三十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梁亚知道她的想法,因为她跟她说过,梁亚也支持,因为像做她们这一行的,就跟开理发店的一样,带出来的徒弟最后都是要自己开店的,只是早开与迟开的区别。 梁韦这两天就休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说不想动。 梁亚也在家休了几天,一年忙到头从没有工作日与周末之分,那这几天就当给自己年中放假了。不过今天她准备到店里去看看。 她进店后,跟店长她们打了招呼,就自己闪进了那个小房间。 这小房间是她专用的,个人“办公”的地方。这小咖啡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分前面店面,和后面部分。前面就是一个吧台与一些咖啡座,后头则是一个小的员工洗手间,一个小的供梁亚“办公”的小房间,还有一个小厨房,里面得烘焙一部分佐咖啡的甜咸西点——还有一部分是联系外面的面包房供应的,还有一个小的储藏室,里面为了利用空间,那架子简直是恨不得由地面堆叠上天花板——都特高特高,架子上摆满了白杨木桶,里面全储存着生豆。 而她们家炒豆也基本是自己炒的,并且炒豆机就在前面的吧台侧边,大部分当天用的咖啡豆都是当日现炒的。 她这小房间里,顶上有一盏四十瓦的节能LED灯。她这房间不开灯时,就像冬天里的岩洞深处一样,可一旦开下灯来,那酷烈的光,照灼得就像外面的白昼天光一样。每每一开这灯,她就觉得这灯泡虽贵,可是买得值,既亮,又节能,还用得长久,不像普通灯泡那样很容易烧断丝。 她坐下来,由包里掏出手机来,一看时间,九点半。 她把台子上的电脑开了下来,摊开了本子,取来了小炉子,与那只六角凉亭似的土耳其咖啡壶,又准备琢磨着煮点什么咖啡粉来试味了。 一想到要煮东西,她又想起得起身去把顶上那大功率排气扇给开下来。 等她开下排气扇,坐回原位时,发现手机上有来电显示。 一看,竟是不常联系的王伯伯。 她接了起来:“喂,王伯伯?” “哎,小亚啊,王伯伯问你个事啊。” “哎,您说。”长久不联系后不免生分,不自觉地就用起了敬称“您”来了。 “我刚给你妈打电话啊。她说她回老家了?” “是啊。回去了。” “哦,我本来一个事要托她的,她说她不在这边了,让我打电话找你。” “嗯,您说。”她就觉得,有些时候,和上了年纪的在机关单位干了一辈子的人说话,真心地累,因为他们说什么话都绕来绕去,迂回半天才说到正题上,就像在跟你打游击战似的,真是累人。 “是这样的,啊,我们那套房子啊,之前租的那家人家要搬了,我现在又要放租出去了。可是你知道的,我们家原本在外面买的房子,离那个老房子还近点,可我现在和你李阿姨老两口都搬到东开发区住去了……” 这个王伯伯原本是住在梁家楼下的,梁家住三楼,他们家则住在二楼。这王伯伯转业没两年后,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全家就搬出去了。后来女儿嫁了一个有钱的,他们这两年就在东开发区——那个富人区——买了一套房,享受晚年生活去了。 离原部队大院的老房子着实是远。 这王伯伯接着说:“我本来想把钥匙给你妈妈的,我这几天还在以前登广告的网站上打广告,想说她在家里也没事,到时候有人来看房了,就开了房门带人看看的,哪里知道她都回老家去了。” “嗯,是的……”这个王伯伯自从觉得自己跟她们家“档次”不一样了之后,已经甚少与她们家联系了,原本梁亚的爸爸还回家的时候,两家因为是老乡,所以往来算是热络的,可现在真是远得很了。不过如果他有事要托她们做,她觉得,毕竟是老乡,如果不是说太麻烦的话,是可以帮忙的。她大概也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所以我想,你跟你姐要是有空的话,能不能帮我们带人看看房。” “哦,可以的。不过我白天也要上班的,但晚上六点半后,我可以带人看,还有周末白天的话,我不在家,还是要上班,但我姐可以帮着照看一下的。” “嗯……也行,就是……很多人喜欢白天看房,说白天看得才清楚,能看到房子的原貌……你那个咖啡店也不是正式的写字楼工作,可以临时走开的吧……如果有人要白天看的话……” “我……王伯伯……我们的时间就是这样的了,我姐周末肯不肯两天都守在家不出去,就为了帮你带人看房还不一定,我无法代她说,我的时间反正就是一周七天,晚上六点半后到十点前,我可以带人看的。”她其实想甩几句更狠一点的话到他脸上去,但碍于老乡的这层关系,还碍于长幼间的礼貌,她最终还是收敛着说了刚才的话。 “行行、行,那这样,我到时在网站上留你的手机,注明你的时间。” “好的,可以的。那王伯伯,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我姐?” “不用了、不用了,你帮我问问她就行了,问完了告诉我。” 梁韦的脾气在那大院里,远近闻名,这个王伯伯也不敢去惹,在她面前,别说过分的要求不敢提了,就连不过分的要求都不敢提。 这时候,在前面店面里,那个每天报到的安洵又来了,今天改喝中杯的拿铁。 他安闲地喝完之后,又要借用人家的洗手间,跟Hailey打完招呼之后,他就径自往后头去了。 他经过了那扇小门时,见门开着,他心不自然地跃动了两下,想着:她今天在? 跟着,他也没朝房间里张望,就直接走到过道尽头,进了洗手间。 而这时,梁韦给梁亚打电话。梁亚还以为那王伯伯跟她结束了通话后,最终忍不住就自己给她姐去电话了,然后她姐十分愤怒,就忍不住地给她打电话来抱怨。 哪知她姐并没有说起王伯伯托她们带人看房的事。 “小亚,你在店里?” “在啊,我除了这里,还能去哪?” “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刚刚我同事给我来电话了,说让我和那男的这周末约见一次。你说,这算不算相亲?” “你……搞笑啊,这不算相亲算什么?” “那……你说,是不是你陪我去好一点?” “唉,你是傻啊还是傻啊还是傻啊,相亲别带闺蜜和妹妹同往,如果你真有心和这人相的话。你要知道,你们这是在相亲,大家都是开放性的,谁也没定下谁,你多带人去,就是多带选择给他,他会觉得自己是在一次相两个女人,而不是自己在和你一个人相亲。” “也对也对。” “你啊,跟人相亲时,端庄一点,不要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到时把人吓跑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 “我……” “你怎么了?” “我要问你个问题,就是,我看你大部分周末都待在家里,也不出去,那个……王伯伯刚才来电话,说他家房客现在要搬了,他们住太远,带人看房不方便,能不能我们帮他们带人看房,我平时就晚上有空,周末白天时,你看看你能不能。” “哦……我不保证时间,有空就帮他带人看看,要是没空就不帮了……我尽量吧,——他怎么跟你说的?” 梁亚把王伯伯跟她说的原话复述了一遍,梁韦果然大发雷霆,诘问她怎么不反手就把话甩他脸上去啊,帮他带人看是念着点情分,并不是本分。 这时,那个安洵由洗手间里出来了,经过小房间门口时,正好听见里面的女人说着:“唉,我不是不想甩到他脸上。我……我是想着,大家里老乡,又做了那么多年的楼上楼下,他现在房子要租掉,就在我们家楼下,我们帮着带人看一下房也不是说不方便,想想就算了,也不是说他房子一年都租不掉,成年都要麻烦我们,犯不着计较他一句两句过分的话。” 安洵经过了门口,里面再说些什么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走出小店,心里想着的是:她家楼下要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