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安静的马路,狂风卷过碎纸、落叶与塑料袋穿梭而过,将本就昏黄的路灯遮的更加暗淡,柏油路倒映着灯光,一片晶莹,蜿蜒向远方。
一辆小车就在这晶莹的路上疾驰,窗外绿化带快速后退,连成一线如黛颜色,乍看去仿佛是耸立的围墙,将小车堵的严严实实,让人喘不过气来。
靠在车窗向外出神观望的中年人,下意识松了松衬衫领扣,似乎这样能呼吸自由些。片刻后,他转过头,看着坐在旁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的青年,肃容说道:“周进,咱俩几年交情了,刚刚局里老板要找法医,我第一个联系你,就是因为兄弟我信得过你。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多做少说,离开那地方就把今天的事忘掉,否则要是今晚的事透露出一星半点,我们两个人就完蛋了。”
名叫周进的青年,闻言摘下眼镜擦了擦,边笑道:“放心吧老张,做我们这行要是嘴不严,早就喝西北风去了,这些东西我晓得,你也不用一遍遍说,回头我立马儿忘掉。”
“这就好你别介意我罗嗦,实在是今天的事有点儿有点不可思议,我就怕你到现场后好奇心一起,脑袋犯浑做出一些容易引起误会的举动,才一遍遍叮嘱。”张姓的中年人叹着气,粗大手掌一直不停在脖颈与额头抹来抹去,满手湿漉漉,好像有擦不完的汗。
他这样紧张的神色,让周进觉得好笑,打趣道:“张文学,现场到底怎么了,看你样子好像见了大屠杀似的,难道比上回那个连死16人的纵火案还恐怖?”
张文学苦笑一声,“看了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载着两人的小车已经穿过南城,拐入国道旁的岔路,在这条有几十年历史的老旧柏油路上行驶片刻,便上了一处土堤。
从车窗观察窗外环境的周进,立刻认出这里是南城边缘的老城墙,在黄涂生活几年,他虽然去过的地方不多,但老城墙附近的风景是黄涂周边最好的踏青地点,每年阳春三月,他都会带女儿来几次,放放风筝,与同事组织野营,早就熟悉了。
但在今夜,老城墙、明湖的景色委实称不上优美,从小车里远远看去,土堤上横七竖八停着许多车辆,有小面包,还有警车,十多个警察挽起袖子,充当义工抬着担架,在领导指挥下忙忙碌碌,偶尔有人抬着抬着,就哇地吐了出来。
明湖里呼啦作响,就着车前灯偶尔划过湖面的亮光,可见到湖边水都成了粉红色,无数鱼虾蹦达着,有许多甚至已经翻了白肚。
风从土堤刮下,卷来阵阵腥臭灌进车里,熏的人直欲作呕。
小车渐渐驶上土堤,张文学愁眉苦脸地掏出一副墨镜,架在眼前,又用手帕捂住鼻子,才带周进下车。
因为离案发时间过去没多久,流在地上的血还没干结,再加之人来人往踩踏,被血水浸泡成暗红的泥土,都已经和成了泥浆。
两人脚踩上去,便是咕唧一声,然后翻起的腥味更浓。
周进皱了皱眉头,正要开口说什么,迎面一个穿着笔挺警服,同样戴着墨镜、口罩的中年人迎了过来,还没到近前,就大声道:“老张,法医带来了么?”
张文学连连点头,小跑上前握住来人半伸的手,大力摇晃着,低声道:“带来了,廖局,这位是周进周同志。周同志经验丰富,职业操守也是很信得过的,以前帮了我们不少忙。”
从张文学话中,听出隐含意思的廖俊,微微点头,转身和周进轻轻握手,拍拍他肩膀,“这样就好,让周同志连夜赶来,实在辛苦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去那边小楼?”
一眼认出面前中年人,就是县公安局长廖俊,周进慌忙压低姿态,连连说着“不辛苦不辛苦,领导心系职责,都半夜不辞劳累现场指挥,我们要还是叫累叫苦,置人民群众安全于何地”之类的恭维话。
也不怨他如此谄媚,因为面前这人不只是公安局长,还是政法委书记,管的就是司法口,正是他顶头上司。
廖俊点点头,没说什么,就带两人往小楼走去。
一路经过,不少残肢断臂还没来得及收拾,因着到达现场的警力不多,都是先搬“大件儿”,这些细碎自然没人理,所造成的后果便是,三人就好像在地狱行走,偶尔一脚下去,说不定就在烂泥里踩出半个手掌
实在违和到了极点。
到小楼前时,环境更加血腥了,院门口一连八具尸体凌乱地倒在地上,滚在一旁的头颅,于风中发丝狂舞,衬着黑暗的夜幕背景色,与风穿过门洞的呜咽声,仿佛厉鬼还魂,丧尸索命。
除了与尸体打交道的周进,廖俊和张文学两人见此情景,都狠狠打个寒颤,面面相觑一会儿,才硬着头皮跨过这些无头尸体,走进小楼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