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好几只先前看到过的灰麻色的“大老鼠”,它们在草丛中窜来窜去,看到文禹似乎也不很怕,只在文禹离得很近时才倏地跳跃而去。
文禹看到了他做的标记,心里一阵宽慰,这种宽慰不是饥时的丰盛之筵,也非渴时的解饮之水,而是对未来和安全的心的平静。他大步冲小坡顶,放下水和麂,歇了歇气,向着更深远的旷野凝望,只有一片朦胧。他想光线暗弱柔和之后,当然是看不到大巴身影,但只要顺着那大概方向走近再走近必然能看到目标。
他定了定神,重新背起水和食物。这是那一车人的救命之物。也许他们早已饥渴难耐了吧。便振奋精神,向前迈去。
荒草丛中本无路,文禹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越来越沉重的负担,湿透的汗水,模糊的双眼渐渐影响着步幅的节奏。步幅节奏渐渐造成偏离。文墨不断修正,起先还找到两处记号。后来怎么也找不到了,他仍保持一个特战军人应有的镇静,不断向那远处凝视,渴望见到大巴突现。
他回头、侧望以校正大致方向,但又怕转身的步幅过大,或者转个圈后前后右都混淆不清。看看这个坡、那个坡,每个坡都像大巴停在处,但每个坡又都无大巴形影,他想,按照自已视力,综合回经的路途,应该已能清晰看见大巴目标了,那辆载着三十余人的大巴车绝不会凭空消失,因为自己明确地看到油气完全耗尽了,电能消失了,甚至卡死在荒原之巅,这样明显的目标不可能凭空遁去,除非自己方向偏离!文禹开始怀疑自己,而丝毫没怀疑到人心深处,这不是他个人的不幸,而是人性的悲哀。
一坡又一坡,一丛又一丛。
文禹渐渐失去了方向。如果不偏离也许应该到了。他已不敢再迈出前进的步伐,怕离得太远,人处在低洼或拐角,既使大巴已在视觉范围而错失。他努力镇定又镇定,为了重新找回方位,甚至又往回折了回去,但最终连水源之地也找不到了,他陷入了绝望,他开始诅咒这无情的荒原。汗水湿了干,干了湿,他喝下了瓶中近半数的水,生啃了野麂之肉。他在荒野之原转昏了,一边思想着一边绝望着,左不是右不是,走不是,不走也不是。这个三十三岁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可奈何的苦涩,感到独处荒野的孤寂,感到亲情的无限杳远。
他甚至想到放弃食物,这沉重的食物把他的精力啃食殆尽;这荒原中的迷途转晕了他的神志,他已打算不作抵抗,死就死了吧!他沉重地合了眼睑,却又万分不甘不愿!到底是什么?到底哪步出错,对于一个经历无数训练、考验的特种兵教官,这是不应有的迷失和错误。哪怕是把他双手双脚绑牢沉入江河,他也能用无数种方法解脱;哪怕把他投入原始密林,也能赤手空拳取得食物乃至生存。但就这个看似无奇的荒草丛就困得他再无解脱之法!
他在心底默默祷告:如果是天要他亡此地,他不作挣扎;如不让他葬身于此,就出现奇迹吧!
他缓缓地站起身,开始凝望。刚侧首,右前方遥远的荒原之,耸出一注青烟,袅袅娜娜,扶摇翔空。文禹鼻子一酸,几颗豆大泪珠奔涌而下。这个刀插体、链缠身犹不会淌半滴泪水的男人生平第一次流下了眼泪。是喜泣,是辛酸,是帝的慈爱吧!
他拧开一瓶水,就着咸咸之泪缓缓流入心底,瞬间焕发百倍精神力量,背起大麂朝烟柱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