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红木雕花马车不疾不徐的向前行驶。虽然马车外部平凡无奇,里面却是经过特殊处理,又铺着厚厚的皮毛,因此一点也不颠簸。
有风带起显然是临时新换上的云锦缎福字花纹的马车窗帘,阳光漏进去,洒在倚了大迎枕闭目养神的少女身上。她取下了先时用以遮面的帷纱,绝丽的五官,眉眼如画,肌肤如玉,面部线条柔和而优美,透着一股说不尽的丽质惊艳。
她闭着眼睛时,气质温婉恬静。
车厢里十分安静,只闻得茶水在红泥小炉上翻来覆去的滚着,丝丝缕缕的水雾自粉彩仕女婴戏图的细长壶口袅袅升起,在车厢中氤氲出一片浸着茶香的云海。
跪坐在小炉边的红绸拿出新得的官窑秘制瓷茶具。倒茶,茶汤明净,茶香飘拂。她恭敬的举高茶杯,递给闭目的少女。
少女缓缓睁开眼来,那闭眼时候的温婉恬静立刻被她眼中清冷如冰的冷意破坏掉了。
她扫了一眼马车门口规矩跪着的玉壶,目色冷冽森锐,叫人望而生畏。
玉壶仿是感应到主子正看着她,发白的脸上顿时沁出一阵汗意来,脑袋差点就垂到了胸口。
“到了别院,自去找冯嬷嬷领罚。”
玉壶一喜,忙叩首谢恩,“是,谢姑娘开恩。”
只是领罚,而不是将她发卖了。
少女这才伸手接过红绸手中的茶杯,茶杯是薄胎青瓷盏,那我茶杯的手晶莹剔透,宛如整块白玉雕就而成。她饮着茶,神态平静。仿佛世态静美,无可挑剔。
“叫人去查,码头上那人是什么来头。”
红绸忙恭敬的应了,“已经吩咐了吕管事。”
少女冷哼一声:“他是越老越不会办事了,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敢将别的事交给他办?”
红绸微垂眼帘,“想是柳城离京城远,平日里主子们也不会千里迢迢跑来这儿避暑,是以才纵的这边的奴才愈发懒怠了。”
“得空了好好敲打敲打他,别让他忘了为仆的本分。”
“是。”
“那个护卫,我不想再看见他!”
“奴婢会办好,姑娘请放心。”
君山银针气味清香,入口醇厚,冲泡之时,银针会一根根竖起立悬在杯中,再徐徐沉入杯底。
少女便目不转睛的盯着杯中浮浮沉沉的银针,仿佛十分有趣。
“让他留意的人呢?”半晌,少女轻轻抬了抬眼皮,盯着面前的红绸。
“姑娘放心,人还在柳城,没有离开。”红绸顿了顿,揣摩道:“姑娘先安顿了,再去四方街吧?”
“不。”少女静静地开口,“玉壶先领人去别院安顿,你同我去四方街。”
“是。”两个丫鬟齐齐应道,不敢对主子的决定有半分质疑。
日头一点点毒辣起来,白晃晃的晒得人头晕眼花,码头上兴奋的民众也渐渐散开了。
周嫂子拉住苏宛,瞧着马车队消失的方向,一脸担忧:“小苏,那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你今天虽然给小乞儿讨了公道,但得罪了他们,以后怕是”
苏宛笑笑的安抚她:“周嫂子别担心。”
她瞧一眼正帮着周建将小乞儿往牛车上扶,准备送往生源堂的楚之晏,“就算那群人要行打击报复之事,也不怕,大不了往后我少出门就是,他们总不能打到神医府上来吧。”
而且,看楚之晏的神色,那群人的底细也许柳城人不清楚,但眉头一直没松开过的楚之晏说不定是认得的。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生病,生病就需要医生,楚神医的名头红遍大周各地,真要被报复了,抱紧楚之晏的大腿就是了。
她不信那群人连神医的面子都敢拂。
这才是苏宛真的敢仗义执言的原因。
她从不承认自己有多伟大和善良,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她今日再同情小乞儿恐怕也不会贸然出头。
当然,拖着小诺于虎口下救出严锦这件事,苏宛从来都只当做是个意外。
见楚之晏安顿好了小乞儿,苏宛辞别周嫂子,快步迎向他,笑嘻嘻的抱拳一揖:“感谢神医仗义相助。”
楚之晏斜睨他一眼,“好像仗义相助的并不是我。”
“怎么不是,若没有你在,那小乞儿说不定已经痛死了呢。你又这么好心的送他去生源堂,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人啊。”苏宛毫无障碍的拍马道。
“我是要收诊费的。”
“自然,你是大夫,看诊当然要收诊费。何况小乞儿有银子付诊费,你完全不用担心。”凭她三寸不烂之舌,跟刚才那群人谈判下来,让对方很是痛快的赔了二十五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