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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春夏都远比南边儿来得迟缓,尤其今年因着开化晚,直到五月节田间地头才算是真的郁郁葱葱起来,林子里的草木也繁茂起来,大树之间的灌木稞子也都长得一人多高,在林子隔着两步远都互相瞧不见模样。除了对山里极为熟悉的跑山人,压根儿就没人敢再去林子深处,生怕找不到出来的路。而此时却也是山菜最多的时候,婆婆丁、曲麻菜、大叶芹沐浴在春风和阳光下,漫山遍野地伸展着身躯。向阳的坡上,刺五加和刺嫩芽也羞涩地冒出卷曲的嫩芽,顶在光秃秃满是毛刺的干黄身躯上,焕发出勃勃的生机。
茉莉背着背筐,领着荷花和博宁沿着小溪一路向山里去,三个人手里都拎着扁铲,遇到什么都挖到背筐里,这时候自家地里的菜都没长起来,冬天窖里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如果不想每天都就着大酱啃饽饽,就得勤快些挖野菜。
远处隐约地传来孩子们唱童谣的声音:“角黍香,香灶房。艾叶香,香满堂。桃枝插在大门上,出门一望苗儿青。这儿端阳,那儿端阳,处处都端阳”
博宁也闲不住嘴地跟着学:“角黍香。香灶房。艾叶香,香满堂”
茉莉不时地数落道:“博宁,你别东看西看的,野菜又不长在天上。”
而荷花一边挖野菜,一边还细细地观察周围有什么能利用的东西,她正拎着一棵婆婆丁往外拔底下深长的根儿,就被茉莉在头上敲了一记道:“你那是挖菜还是拔河,要那么老长的根儿干啥,苦了吧唧的你吃啊?”
“姐你懂啥,这根儿有大用呢!”荷花扭头冲她吐吐舌头。虽说自己不懂医药,可是记得小时候,很多村里的妇女和小孩,没事的时候就去挖婆婆丁的根儿,若是谁有个什么炎症或是疔毒疮肿。煎水或是捣碎敷上,都是极为有用的,她见茉莉一脸的不信。嘟着嘴道:“能治病呢,爱信不信!”
茉莉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村儿里郎中的声音:“嘿嘿,小丫头倒还有些见识。知道这是好东西。”
“郎中大叔!”几个人都起来打招呼。
村里的郎中原本是个游方的术士一类,挑着个布幡儿游走四方。帮人卜个吉凶,测个字什么的,稍稍会些医术,走南闯本的倒也还算是平安,后来到了齐家村,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老郎中的女儿,先是死缠烂打地拜师学医,后来又不惜入赘终于抱得美人归,伺候着老丈人过世,就接替他成为村儿里的郎中。
茉莉拎着个婆婆丁问:“郎中大叔。这个当真是药材?”
“那是自然。”郎中从茉莉手中接过那婆婆丁说,“医书上称此物为地丁,能化热毒。解食毒,消肿核。疗疔毒痈,皆泻火安上之功。”
几个孩子都听不懂他拽的是什么文,不过既然郎中都说是药材,自然没人不信。
只听郎中又道:“明个儿是端阳,你们记得多采些药材回去晾晒,古语有云,端阳节,祀先收药草,宜多采取备用。”
这下连荷花都满头黑线,这个大叔跟几个孩子说这些个艰难晦涩的言语,哪个能听得懂?于是赶紧说:“大叔,那你明个儿可要多采些个药材才好,咱们全村人头疼脑热都要找你你呢!”
“那是,如今正是百草茂盛,阳气上升的日子,要多多上山采药才是。”郎中扛起手中的药锄,快步朝山里走去。
翌日就是重阳日,方氏起了个大早,趁着孩子们还都熟睡的时候,就把用五色丝线结成的长命锁拴在几个孩子的脖颈和手脚腕上,另外还每人给挂了个装着艾草的绣花荷包。
早晨起来之后,几个孩子都争先恐后地去采艾草挂在门上,另折了桃枝插在门外,方氏也在门框上悬了趋吉避凶的符纸。
上午祝永鑫照旧下地干活,荷花在院子里给自己种的菜苗浇水,方氏坐在院中,摆着两个大盆教茉莉包角黍,院里平地上铺着祝永鑫冬天编的草席,栓子如今七个月大小,能自己稳稳当当地好生坐着,偶尔不安分地歪歪斜斜地扭着翻滚几下。博宁就也坐在席子上看着他,见他要爬到席子外面,就伸手把她抓回来。
方氏边数着角黍边用草绳十个十个地栓成一提,然后把一提肉丁的和一提蜜枣地单独搁着,说让博荣下晌拿去给齐举人送去。
荷花听了这话放下手里的水舀子,直起腰思忖片刻问:“娘,博宁都六岁了,是不是该送去学里开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