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素作为西池的执法者,最重遵纪。而今为了她梅湄破了律条,虽说还没到违规惩戒的地步,但恐怕心里不好受。等回了西池,在无人见处,还不知会如何苛责她自己,以弥补今日之失。
“子胥君如今也是凡人,然而他的记忆却不是我能左右的。”桐素看了梅湄一眼,安抚道,“没什么,无意帮了子胥君一回,就当是还了他一个因果。反正他也是要造天象的,我提前替他做了,算不得干预凡间事。”
说是这么说,但无论天庭那边罚不罚,无妄洞的黑暗她自会去受着,给自己一个惩戒和警示。
桐素一沓长鞭:“走,送你回东宫,我回西池。”
“不用不用,”梅湄推了推对方,“我能找得回去,你快去忙你的,别再为我耽误什么事了。对了,海棠姐姐不是在渡劫嘛,你去帮她。”
“那你别……”
“不做傻事儿。”梅湄心领神会地笑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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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到子胥君动身前往那个叫“皇城”的地方,梅湄仍旧没有回东宫,反倒趁着子胥君上马的功夫,就势坐在了他身后。幸亏子胥君现在只是个凡胎肉身,看不见她如此胡闹,也多亏她只是一缕游魂,没什么重量,才没让这马闹出动静、发出警告。
凡间的景物真切而实在,不像西池的,总笼罩在一种欲说还休、虚无缥缈的意境下。
之前被各种疑难困住了脚步,搅扰了观赏的兴致,虽说至今为止仙位一事尚无定论,但其他的都已告一段落,她自然要好好游赏一场,才算没浪费下凡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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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凡间的子胥君估计就是话本子里写的那类“练家子”,骑马的速度极快,如风卷残云,在道路上折转腾挪,不足一刻钟便到了皇城脚下。
梅湄当即从马背上跳下来,掐着腰,摸了摸喉咙,干咳了两声。
这冬日里的风,还真是噎嗓子。
想往日御风而行,有白云为遮、罗袖做倚,只觉逍遥自在,哪能尝到这种难受滋味儿。
可子胥君倒好,没事儿人一样,牵了马递给殷勤的侍卫,直接奔宫里去了。索性梅湄也不想听他如何向他那位父皇请婚,便只身飞上城墙,站在最高处俯瞰这座凡间权力与地位象征之处的风采。
这种高度虽比不得站在云层之上放眼纵览来得宏伟雄阔,却胜在踏实,仿佛目光所到之处就是步履能够抵达之处。
寒冬的苍茫天地固然有些萧瑟,各家各户都挂上了绵绸帘布遮挡风霜,没什么新鲜的,但诸府邸中,有一处,只一眼,梅湄便晓得是哪里。
——东宫。
她原以为东宫之大,不过是栽满梅花的那间院子加上出门时经过的亭台楼阁,而今看来,在梅园之后还有一大片梅林,除了她先前见过的红梅,还有白梅、黄梅、绿梅等许多品种。
百里尤闻清梅香,生生将冬点缀成了春的模样。
只此一处,别无他家。
梅湄突然想起子胥君托人交给薄婵传唱的那首词——
“歌舞亭台懵懂,不解山河悲恸。华宴挑灯红,烟雨玉门深重。风送,风送,夜露照梅惊梦。”
她看不透这首词里是否暗含了其他耐人寻味的深意,但至少在这段凡间岁月里,他当真是为了给自己挣取信服度而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无论结果如何,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