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春草迟缓的转过头,看着苏姨娘。
“你打茶壶茶杯的比方,不就是逼他么?不就是在试探他么?如今,满意了?”苏姨娘笑着问道,只是笑容却有些清冷。
清冷的叫宁春草都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是,是我所求得的结果。如此,他能放下我,也能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一个帝王该有的生活。我,也能释然了。”
苏姨娘看着白着一张脸,却握着拳头,说的无比坚定的宁春草,轻轻叹了一声,摇了摇头。
“姨娘别不信!我能释然的!”宁春草又强调了一遍。
苏姨娘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信,喝了汤,起程了。”
宁春草看着那一碗甜羹,却提不起一点点的食欲。
苏姨娘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转身离开。
身在宫中的景珏并没有闲着。他命人将宗亲中的孩子都带入宫中,亲自了解考察这些孩子们的品性德行。
更请了赋闲在家的睿王爷,来考量这些孩子们。
虽然没有明说,但宗亲们也都能猜到圣上此举所为何意。
于是都忙不迭的教授自己的孩子在宫中好好好表现,好好努力,定要讨得圣上喜悦。
这些孩子们在宫中住上十天左右,便能出宫回府一趟。
随着他们进出宫闱,圣上病倒的消息,也就随之不胫而走了。
当这消息传开的时候,圣上甚至都不在硬挺着病体上朝了。而是将一切朝政事物,都托付给了睿王爷及几位辅政大臣。
睿王爷日日进宫照看圣上,连日来甚至憔悴了许多。
究竟选了那位宗亲的孩子,还未定下,圣上只说尚在观察之中。
睿王爷发布皇榜与天下张贴,求医入京,但凡有人能医治圣上疾病的。便拜为国医,享一品大员之待遇。
如此,连圣上的病情都不遮掩了,看来圣上是真的不好了?
京中众位大臣观着这风向,反对过继宗亲孩子的声音渐渐便消弭下去。
那些张罗为圣上选妃进宫的人,也都偃旗息鼓。
众臣首次无比默契的达成一致催促圣上尽快在宗亲的孩子们中,选择一位过继。
景珏顶着一张苍白无比的脸。就着内侍奉着的青花瓷盘,拿小银叉吃着拨成一瓣瓣的蜜桔。
“哟圣上,您小心些,别叫这蜜桔汁将脸上的粉沾掉了!”内侍小心递上一方净白的帕子。
苍白的景珏凉凉的瞪了他一眼,“掉了再敷就是!敷粉这般难受,真不知当初那姜维是怎么忍受的?”
内侍低头嘿嘿的偷笑。好好的帝王不做,为了皇后娘娘。圣上能这般委屈自己,这世上能做到的男人也没几个了吧?只盼皇后娘娘能明白圣上一番良苦用心,日后千万莫再辜负了。
睿王爷发布天下张贴的皇榜,取代了此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通缉令。
张贴有宁春草一行几人画像的通缉令尽都被撤去,倒是寻医问药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宁春草等人不用再东躲西藏,自然也看到了这寻医的皇榜。
“圣上病了么?”苏姨娘皱眉,面有忧色。
“是忧思成疾吧?”巫女笑了笑。
宁春草皱眉头,良久,咬牙道:“定是为了骗我回去,我才不上当。”
苏姨娘和巫女闻言,都抬头看着她,默默无语。
宁春草转过脸来,看了她们一眼,“做什么这么看着我?他身体好得很,我死了他都不会死!不是骗我是什么?赶紧赶路!”
“春草,倘若是真的,你就不想回去看看他么?”苏姨娘坐上马车,巫女也上了另一辆马车,母女两人坐在摇晃的马车内,苏姨娘开口问道。
宁春草想也不想就摇头,“好不容易出了京城,好不容易走了这一路。如今终于南下,终于走到了这里。回去?那之前所做这一切,不都白费了么?”
苏姨娘叹了口气,“怎么能叫白费?这一切,不是叫你更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也更看清楚了他的心么?”
宁春草连连摇头,“姨娘别劝了。我不会回去的。”
“你不肯回去,乃是因为,你觉得景珏不是真的病了,只是为了骗你。”苏姨娘说道,“可倘若他是真的病了呢?皇榜寻医,且是睿王爷亲笔题榜,这事情是好闹着玩儿的么?”
宁春草仍旧只是摇头,垂下的眼眸,叫人看不清她目中神色,“不,我不会回去,他即便是真的病了我也不会回去。”
苏姨娘有些意外,意外她的坚决和冷情,“为什么?”
“我们已经道过别了。”宁春草闷声说道。
明明是不告而别,留书一封就算是道过别了么?
“姨娘忘了茶壶和茶杯的话?那话,就是道别了。”宁春草扯了扯嘴角,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她面前没有镜子,她看不到这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宁春草一行,眼看就要到巴蜀了。
巫女说,只要到了巴蜀,就没有人能违背她意愿的叫她离开。
巫教的根基在巴蜀,巴蜀可以说几乎全在巫教控制之下。这里的百姓对巫教的信服程度远远超过对朝廷的顺从。
临近巴蜀,整个一行人马似乎都轻松起来。
唯独宁春草除外。
因为她听闻景珏过继了大皇子的嫡长子,入主东宫,立为储君。
睿王爷被奉为摄政王,统领一干辅政大臣,几乎已经完全接管了朝政。
如此看来,景珏生病,并非是装的?他是真的病了?真的不好了?
不然怎么连后事都安排的如此妥当了?
“圣女若是担心,不若小人为圣女卜一卦吧?”巫女连日来,也发现了宁春草的心绪不佳。
这日下榻在恍若园林一般的客栈内,她便寻到独坐水榭之中的宁春草,笑眯眯的上前询问。
“京城如今已是盛秋了吧?”宁春草没理会她的话,却是抬眼望着水榭外的绿荫。
垂柳垂落水中,柔软的柳枝抚弄着平静的水面,搅出一圈圈涟漪,渐渐荡开。
“是啊,京城如今,已经开始黄叶凋敝了,还是南境风光好啊。”巫女叹了一声。
宁春草缓缓点头,“我认识他的时候,就是在初秋。他鲜衣怒马,手里拿着马鞭,指着我赞漂亮。”
她说着,低头笑了笑。
巫女心头,却没来由的一酸,“圣女若是舍不得”
“我都走到这儿了,你说我舍不得?”宁春草像是怕她说出后半句话来,立时就抬头打断她的话。
巫女却看到,她清明的眼睛里,略有些红。
“圣女”巫女皱了皱眉,“小人为您卜一卦吧?”
宁春草摇摇头,“不用了。”
“您也好知道圣上如今情形呀?小人卦象很准的。”巫女极力劝言道。
宁春草却是坚决摇头,“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想知道,为何要卜卦?我们已经告别了,已经分开了。他如何,都同我没有关系了,为何要为我占卜一个同我没有关系的人呢?”
巫女瞪眼看着宁春草,圣女真的不觉得这话说的太过违心?
“你走,叫我独自坐一会儿。”宁春草转过身看着湖面,看着湖中锦鲤一群群追逐嬉戏,只给了巫女一个淡漠凉薄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