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原本就是用来师生之间相互熟悉的。黄念介绍完自己，就将手上的一沓表格分发了下去。　　“这个表格呢，主要是填一下你们的个人信息，这样方便老师在短时间内了解你们。”　　　　表格拿到手，昭心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了解学生是假，了解学生家长才是真吧。　　什么高考分数、优点特长、志向爱好，只占据了整张表格的一小部分。相对而言，家长工作、父母职位、年薪收入、家属关系这些才是表格的重头戏。　　　　昭心从书包里抽出了一支笔，对着这个可以定义她十几岁人生的表格，脑子里模模糊糊一片，竟然不知道怎么下笔。　　毕竟她的爸妈，现在不是她一个人的爸妈.....　　　　相比于昭心的迟钝，旁边的李薇薇下笔如有神，几乎是双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写表格中。黑色笔尖一直在纸上流转，酣畅淋漓得不见停歇。　　昭心忍不住好奇，凑过去看了一眼。　　只见这些密实的条条框框里，李薇薇戏谑得写着：　　父，李大伟，电工，缴五险一金。　　母，张大娟，瓦匠，缴五险一金。　　姑姑，李二妹，搬砖员，农村户口，无拆迁房。　　姑父，郑大傻，油漆匠，农村户口，无犯罪记录。　　　　......　　昭心用笔戳了戳李薇薇的胳膊，面带严肃道：“不要拿这个寻开心。班上肯定有同学爸妈是从事五金行业的。你这样瞎写，不是在嘲笑人家吗？”　　李薇薇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但昭心义正言辞得发话了，李薇薇一句废话都不敢有，听话得用橡皮擦掉了自己的虚假信息，认认真真得重写了一遍：　　父，李骏伟，南京朝医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　　母，张琴娟，南京雅美整容医院，副院长。　　姑姑，李淑杳，老师你一定认识的。　　姑父，郑云帆，老师你百度百科吧。　　　　写着写着，大家都卡在了年收入这一环上，李薇薇挠了挠头，懊恼道：“我哪知道我爸妈一年赚多少钱啊。我顶多知道我爸一瓶痔疮膏的成本是多少，还有，我妈搁一个双眼皮赚多少钱。”　　前排华倩倩提议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写的我爸妈的购买力。”　　“你真这么写啦？”李薇薇抢过她的表格瞄了一眼，羡慕道：“哎呀，你妈一个月换一个包，你爸一年换一辆车哪？”　　华倩倩点了点头，更加羡慕道：“还是昭心方便。她家的公司都能在网上搜到市值，随随便便写个股票代码下来，都比我们写的客观准确。”　　　　刚写下一串股票代码的昭心抬起头，眼皮子掀了掀，看了她俩一人一眼：“有意见？”　　“没有，没有。”李薇薇摆了摆手，连忙低下头填自己的表格。　　“不敢，不敢。”华倩倩匆匆转回头去，不仅嘴上说不敢，心里面也是真得怕昭心炸毛。　　　　“......”长长叹了一口气，昭心硬着头皮将爸妈的信息写了下来。　　尽管在写下他们名字的刹那，昭心脑海里萦绕着一股陌生感，陌生到她自己都在质疑这张表格的真实性。　　　　~~~　　　　叮铃铃一连串，清脆的下课铃声在学生们的耳边打响。　　气势恢宏的交响曲《朱皮特》从广播里传了出来，黄念收齐了所有人的信息表，吩咐道：“每天这个时候都是大家的早操课。除非下雨和摔胳膊断腿这样的特殊情况，一律不允许同学缺席。今天是校领导举办的开学典礼，大家集合好了去操场。草坪上都做好了标记，大家找到一个点就原地站好了，不要乱动，也不要跑到别的班级区域去。”　　　　班主任刚吩咐完，台下就响起了一片热议声。　　“哎，最烦早操课了。”同学甲抱怨道。　　“但是东高的早操课跟别的高中不一样啊。”同学乙马上否定了同学甲的论点。　　“有什么不一样啊？是可以一边做操一边吃麻辣烫吗？”同学丙笑着提出了自己的假设。　　同学乙没有直接否定同学丙的假设，她只是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理所当然得说出自己的论据：“你不知道吗？东高的帅哥多，早操课不是用来锻炼身体，是用来洗眼睛的！”　　　　“......”昭心一行没说什么，一如初中的时候，双耳不闻同学事，转过身后再哔哔。　　　　在各班班主任的指导下，高一新生们都在广袤的绿草坪里找到了一个点，将自己当做一杆旗子插在了操场上。　　昭心前脚踏进草坪，后脚就感觉到了一抹熟悉的注视。　　她蹙了蹙眉，顺着目光来源转了个身，果然，隔着三四排，她看到了一个刘海二八分的高个少年。　　　　二八分的头型又叫西装头，一般大众脸很难hold住。　　仗着自己五官立体，华辰辉换起发型来，胆子也不是一般得大。不知道涂了多少啫喱膏才固定住，清爽的额头和露耳短发相互搭配，站在操场上的华辰辉浑身透着一股成熟感，还有，丝丝缕缕的风骚。　　　　隔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头，两个人默默对视了五秒。　　昭心没什么大动作，就是笔直得站在草坪地上，戏谑得审视了华辰辉两眼，然后思绪飘到了不知名的某个角落。　　华辰辉倒是莫名其妙怂了起来，像个迷途归家的小羊，规规矩矩得收回了自己贪玩的蹄子，藏起了自己爱触风头的羊角。　　秋风飘啊飘，一头蓬松有型的头发也跟着突破了啫喱膏的束缚，在秋风中掀成了书页。　　华辰辉原本只是想看看高一年级有哪些美女，但是谁想到，他的克星首当其冲得出现在了这一张张鲜嫩的面孔里。　　　　后排女生发现华辰辉的小腿有些打颤，上前关心道：“辰辉，你的腿怎么啦？”　　华辰辉抖抖颤颤得转过身来，在草坪找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忍不住喷起了口水：“顾子昂呢？他丫的知道昭心报我们学校，为什么不告诉我！？”　　　　~~~　　　　说曹操，曹操掐着点来了。　　　　顾子昂跟着几个同学一起走进操场，碧草蓝天，率先迈入操场的，是他们鹭鸶一般显眼的长腿。跌宕起伏的《朱皮特》恍如他们出场的bgm，秋风扬起的，是他们折射着阳光的衣角。　　即便隔着几十个人头，高一年级的花痴们，还是准确得捕捉到了一波帅哥的存在。　　　　正如方才同学乙所言，东高的早操跟眼保健操一样，是用来洗眼睛的。　　秋阳逆光里，昭心略微扫了一眼，看到的是一个身披金光的熟悉身影。　　一个暑假不见的顾子昂，个子仿佛又冒了几厘米。白皙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面对女生围观的生涩，透着的全是棱角分明的冷俊。尤其是那双喜欢盯着别人眼睛的乌黑双眸，泛着清冽晶莹的冷光。　　他目不斜视得穿过人群，一边听着身边朋友手舞足蹈说出来的笑话，一边沉默着走到自己的站定位上。　　走路走到一半，顾子昂似乎看到了什么，陡然得停下了脚步。　　仿佛在高山上眺望翠林间的一株玉兰，细雨朦胧里捕捉归巢低飞的鸟雀，顾子昂带着一点吃惊的愣怔，透过无数张陌生的面孔，看向了那个正在仰头看飞机的少女。　　　　......　　昭心抬头看了一会儿飞机，忽然听到后面女生在大声八卦：“哎，欣欣，那个是不是你魂牵梦绕的顾学长啊。”　　“别瞎说啦。”紧跟着，一个羞涩的女声透过耳鬓，飘进了昭心的耳里。　　赵欣欣的闺蜜还在絮叨：“怎么瞎说啦？你不是为了他都......天哪，欣欣，快看，顾子昂过来找你了。”　　　　话音一落，几十双眼睛像探照灯一般投射在了几米开外的顾子昂身上。随着他的每个跨步，这一片的操场上，安静得仿佛能听到绿草在他脚下折腰的声响。　　似乎正如赵欣欣的闺蜜所说，顾子昂拨开人群，目标明确得往高一十二班走来。　　一步又一步，无视周围人投来的诧异眼光，顾子昂径自掠过了一脸羞红的赵欣欣，站到了面无表情的昭心跟前。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将焦躁和恐慌全部写在脸上的华辰辉。　　　　顾子昂蹙着眉，从上到下得扫了一眼穿着东高校服都不掩身姿的昭心，不知道为什么，头皮有些发麻。眼看着昭心毫不掩饰翻了他俩一人一个白眼，顾子昂说出了一个让他心乱的既成事实：“你报了东高？”　　华辰辉也跟在后面咆哮道：“就是啊。你怎么报了东高呢？你怎么能报东高呢？你为什么要报东高啊？！”　　　　昭心懒得理他们，转身往边上走了两步，跟他俩撇开了些距离。　　周围一波学生都在围观看八卦，小声嘀咕着什么。赵欣欣也睁着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疑惑得看着他们仨，心里隐隐窜出了一个担忧的火苗。　　　　校长都要上台讲话了，俩人还不走回去。　　昭心烦不胜烦得举起了手，跟操场外边的老师们打报告道：“老师，看这边，有两个高年级的骚扰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