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刚刚有些亮色,这些在巫庙中坐了一夜的人们便动身上路了,贺新郎是最先走的,在他走前有好几次于少欢凑到了他身边,想多问一些有关于氏的事,但说出来的话却总是变成了一些其他无关的废话,就这样天亮了,贺新郎走了,他还是没能问出口。
在于少欢的心里,他的师父一直是很神秘的,对他说不上冷淡,但也绝不是宠爱,在他很小的时候,便要洗衣做饭,去山上捡柴,去林里下套,去河里摸鱼,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八岁那年,师父曾带他出过一次远门,坐了好久的船才到的地方,去了一个豪华的府邸,参加了一个巨大的宴会,给从小与世隔绝的于少欢极大地震撼。
那次出行回来之后,于氏便变得行踪不定,总是独自外出,将于少欢一个人留在隐居的小谷中,于少欢那时已经将近十岁了,再加上从小自立,独自生活也绝不至于饿死。
于氏回来的时候会带一些书籍,有布质的,纸质的,还有一些竹简,总之于少欢因此认识了字,也在书中找到了那座记忆深处的豪华府邸门楣上的第一个字,谢。
去年正月里,如往常一样,于氏只是简单的打过招呼便出门了,按照以往的经验,一般半个月就会回来,习以为常的于少欢也没有多在意。
哪知不到半日,于氏便身受重伤而归,之后便似变了一个人般,对于少欢的亲切溺爱让他有些恍惚。
“恸儿,为师伤了心脉,定然是不成了,只能靠着秘术苟活,我这辈子一事无成,有些事情现在虽然想通了,却也于事无补,但在将死之时却才发现,对你亏欠良多。”
“为师当年心灰意冷,本欲自尽,却在废墟之中捡到了你,千古艰难惟一死,捡到你后就再也生不起死亡的勇气了,说起来也是你救了我的性命……”
“我因为一些缘故,舍弃了自己的名字,本想连这个姓氏一起舍弃,但终是舍不得,原本我以为会带着这个姓进到棺材里,可如今,我想将它留下,恸儿,你可愿继承。”
“你的小名恸儿,乃是为师当日心情低落随意起的,但叫了这许多年,也不好改,嗯……恸,悲痛,不快……”
“不欢,君子不尽人之欢,虽有些牵强,但勉强能用,你觉得如何……不好,不如少欢如何……”
“恸儿,为师这个月运功助你筑基,如今你基体已成,又有我给你的北镇刀防身,想来不会有事,可惜我没有时间传你功法与刀法了。”
“恸儿,这块玉珏你收好,我死后,你若是想过平淡的生活,那边找个安定的地方隐居,四川就比较好;若是想行侠放荡,那便去南荆州,或是去巴东寻左恽,或是去武陵寻歩婴;若是想荣华富贵,那便去建康,寻谢传政、谢传敏兄弟,除这四人外,殷初平、陆江则、唐弈三人亦是为师的生死之交,除这七人外,万不可将玉珏示人……”
伸手摸着贴身而放的阴阳鱼状玉珏,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天早晨,满眼血丝将他唤醒给他起名字的于氏形象,师父,恸与君子不尽人之欢,绝不是牵强,而是绝对不搭边啊。
“于兄弟,该上路了,争取在巴陵吃午饭。”
于少欢闻言赶紧收拾情绪,应了一声跟了上去,雨后的清晨气味总是特别好闻,初升的太阳照在了他的身上,驱散了心中这一年来灰暗。
在这一刻,于少欢才明白了师父去世前的交代,心中无比的开阔惬意了起来。
向前快走了两步,于少欢开口问道:“陈大哥,等到了巴陵,我们是自寻住处还是去寻俞家。”
陈七在一旁当即说道:“当然是去找俞钤啊,我们何必自己掏钱住店。”
哪知陈四林却摇头道:“我原本也是这般想的,但是现在我决定自去住店,不过这个时候恐怕巴陵的旅店都已经满了,总之到了再看看吧。”
然而到了巴陵,却发现并非如陈四林想象的那般。在一块“莼鲈之思”的牌匾下,一个店小二殷勤的打着招呼,“几位可是来参加钟老英雄寿宴的。”
“正是。”
“不知几位客官是从哪里来的?”
“为何这么问?”
“客官有所不知,现在整个巴陵的客店都已经被钟老英雄包了下来,接待各地豪杰,如本店便是接待长沙、衡阳、湘东、茶陵四郡的豪杰。”
陈四林哈哈笑道:“那真是巧了,我等是从衡山来的,应是湘东郡,是可以住在你这里的吧。”
小二忙道:“当然可以,不过还要请客官体谅,由于客人众多,恐怕很难给四位客官匀出来两间上房……”
陈四林从不会为难这等小厮,当即手一挥:“无妨,只来两间普通的房间便可。”
“好嘞,我这就去给四位安排,另外本店的鲈鱼乃是一绝,客官不如来一条,一会无论是送到您的房间还是在大堂中品尝都是可以的。”
陈四林随手打赏给了小二一角碎银子,让他给安排一桌酒菜,便去了客房。
“莼鲈之思”的格局与寻常客栈并无区别,前面乃是一个三层的酒楼,后院才是住宿的客房,四人只是去后院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就又回到了前堂的酒楼,在二层的靠窗处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