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看。” 白朗把赵望根衬衣的最后一个扣子扣好,靠在棺材上问吴笑慈。 吴笑慈想了想,说:“我模拟一下整件事的过程吧——27号凌晨,赵望根越狱,然后他买了一张从淇滨到芜城的火车票;从淇滨到芜城大约需要四个小时的车程,下车之后,他乘坐某种交通工具来了茂岭山——可能是大巴,也有可能是黑车——到山脚下。”她皱着眉头,很用力地思考着。 “这几天连续下大雨,没有车会从山下往上开,所以他应该是徒步沿着盘山公路走上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上山之后他找到、也有可能是遇到了某个人,这个人和他发生了交谈,在交谈的过程中骗他喝下毒-药,然后再拿着刀一路把他往后山赶。等赵望根毒发,这个人再把赵望根的尸体移到宋家的墓碑处,最后把刀插进他的腹部,做出赵望根自杀的假象。” “警察一定能查出他的真正死因是中毒。”白朗摇头,“如果要做出自杀的假象,下毒这个举动就变得有点矛盾。” “赵望根身高一米八多,身上虽然有伤但是外表看上去身材壮硕,如果不下毒可能很难制服他。”吴笑慈推测。 白朗一只手撑在棺材上,上半身朝女孩的方向微微前倾。 “你想想,赵望根是逃狱,他的精神状态一定高度紧张。而且如果按照你的推测,他是从山脚下一路爬上来,这段距离并不近,而且还下着大雨——” 对人的威慑力不会有理论上那么大。 吴笑慈的大脑一直在跟着男人说的话飞速转动,听到这里,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等等,我——” 她突然抬头,正逢男人也低头听她说话,两个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吴笑慈在抬头的一瞬间下意识屏住呼吸,她眨眨眼,感觉自己的睫毛差点就能擦到男人的眼镜片。 白朗不动声色拉开和女孩的距离。 “抱歉。” “没事没事。” 吴笑慈也立刻缩缩脖子。 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在两口棺材和一具尸体面前,吴笑慈第一次心跳速度快得有点突破了临界点。 “啊,对了。”为了破解尴尬,她想起了刚才自己要说未说的那个猜想,“如果说赵望根回来是因为对当年的漏网之鱼怀有执念,那他回村子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去找宋春生。而宋春生的家一直没变过,还是当年那个屋子,如果说他没见过宋春生,最大的可能就是在半路上遇到了其他人。那个人邀请赵望根去了他/她家,给赵望根喝下毒-药——而且毒-药一定是提前准备好的,说明这个人对赵望根也一样抱有很深的恨意。” “赵望根27号逃狱的新闻网上到处都是,有心人自然能看到。”白朗对女孩的想法比较赞同,“下山的路已经封了,不管杀赵望根的人是不是村里的人,他现在一定也无处可去——” 除了村里的村民,27号前后出现在万溪村的人也有可能是凶手——除了吴笑慈和白朗,还有现在和他们同住的钱甯、朱天阳师徒,还有今天在村委会遇到的范依依。 或许还有其他人。 要知道当年赵望根在村里被众村民擒获,就说明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如果大家都有欲除之而后快的心,那么凶手的范围将会更大。 “老白。”吴笑慈突然开口。 “怎么了小吴?”白朗自然地改口,你来我往。 “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写出《太平洋大逃杀》那样的作品?”越接触这个案子,吴笑慈心里那种冲动和预感就越来越强烈。 她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距离“杰作”最近的一次。 白朗眼镜后面的眼睛微微一眯,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的精彩程度还远不及《太平洋大逃杀》。”他实话实说。 这点吴笑慈也认同。 “不过好在万溪村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就算一个个采访,时间也还来得及。”她内心已经开始列时间表了。 “如果雨还不停,那就要从晚上就开始了呢。”她也不管旁边站着的男人,自己拿着本子开始疯狂记录,“得去村委会要一份全村人的名单——算了算了,万一宋春生是凶手,她不一定会同意我这么明目张胆的采访,要不还是暗访吧暗访。可是这村就这么大我前脚进谁家的门后脚全村就知道了......” 她眉头拧巴在一起,纠结在新想法和随之而来的自我否定之中。 “好了。” 白朗看她这样,上前突然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是温柔的揉,是两只手抱着脑袋用力和面的那种力道。 吴笑慈像一个没有筋骨的面条人随着男人的力道扭来扭去,本来柔顺的长发瞬间变成一堆枯草。 “哈哈哈哈!” 放开她脑袋的瞬间,男人爆发出狂笑。 吴笑慈从头发的缝隙里看着眼前那个捂着肚子扶着棺材,笑得整个人快要晕厥过去的男人,一时间怒火攻心,在腹中酝酿了八千字的骂人金句刚要开口,结果就在气势汹汹张嘴的瞬间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回去。 “咳咳咳!” 对面男人的大笑因为她的举动停了一秒,紧接着爆发了更为惊天地的狂笑。 白朗真的,这辈子没见过有人能这么好笑。 他摘下眼镜,用手背擦擦眼角的泪珠。吴笑慈这才注意到,男人原来眼角还有一颗不是很明显的泪痣。 吴笑慈再也忍不了,她随便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一步迈到这个笑点很奇怪的男人面前,抓着他的T恤领子把他揪到自己面前,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别笑了。” 她咬着牙,试图用眼神威胁他。 可是她一米六五的身高在一米八多的男人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即使踮起脚,也只能在男人也弯腰的情况下和他平视。 白朗看她好像真的有点生气,笑容也渐渐收了回去,不过可以看出,控制得很勉强。 吴笑慈也拿他没办法,两个人僵持了几秒钟,她就败下阵来,一把松开男人的领子,把他往后一推——算了,踮脚也挺累的。 “你真的三十岁吗?”她只能过过嘴瘾,“不会是六岁小孩未老先衰吧。” 说完,面前突然出现一只大手,那只手的手心还放着个头绳。 “诺,拿去用吧。” 吴笑慈接过头绳,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扎起来:“你随身怎么还带这些东西?” “不是随身。”男人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是你之前掉在车里,我捡到以后忘记换给你了。” 两人把棺材盖重新合上,转身出门,一拉开门就看见那个姓冯的老头。 老头搬了个马扎坐在屋檐下,听到两人出来,他撑着膝盖站起来,一瘸一拐走过来。 吴笑慈不动声色的挪到白朗身后。 “看完了?” “看完了,谢谢您。” 白朗撑开伞,旁边的吴笑慈也自动站进伞下。身后冯老头还在注视着两人,那种黏糊的视线让吴笑慈整个人都感觉很不舒服。 正当她不自在地想要加快步伐的时候,身边的男人突然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手上一用力,她就脚下一个踉跄,摔进他怀里。 她抬头,看男人眼神坚定地往前走,而本来停留在自己后背的讨厌的视线也消失,便反应过来男人是在为她解围。 行吧,就勉强原谅他刚才对她粗鲁的举动好了。 = = 从棺材铺出来就已经过了八点,吴笑慈原本的采访计划自然也不能在雨夜中开始,更何况两人晚上没吃饭,又忙活了一下午确实有点饿,回到家的时候胡二牙也不在,两人只能到小卖部买了两盒看上去很像假冒伪劣牌子的方便面。 钱甯和朱天阳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吴笑慈正在厨房烧开水——准确来说是一边写稿,一边等着水烧开。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抬头看到是这两人,出于礼貌打了个招呼。 “你们好。” 她见两人身上有水渍,随口问道,“这么晚还出去啊。” 吴笑慈其实只是随便一问,问完就低下头了,所以也没看到对面两人突然有些奇怪的表情。 “刚才看雨小了点,就想出去先在村里逛逛。”钱甯目光落在炉子上的水壶上,“你要洗头发吗?” “不是。”吴笑慈从椅子下面拿出方便面晃了晃,“晚上没吃饭,有点饿。” “那剩下的水能不能给我用?”钱甯指指自己的头发,“来的路上淋了雨。” 吴笑慈眨眨眼:“当然,您用就可以。” 一时无话。 吴笑慈这边继续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她不是个记性很出色的人,所以要趁自己还记得的时候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记下来。 当她写到范依依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对了。”她看向朱天阳,“你是芜大的学生吧。” 朱天阳点点头。 吴笑慈笑笑:“这个村里也有个芜大的女生,很巧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朱天阳的表情突然变得有几分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