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深真的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对她好,对她的家人也好。
初二的天还很冷,一下楼,冷气袭来,沈父的呼吸就有点发紧,他没有理会,心里搁着太多事,他必须找机会一吐为快。
傅言深将沈父放进撑好的轮椅上,沈推着父亲往大学那边的公园走去,一路上,只有沈在叽叽喳喳的说话,两个男人都很沉默。
沈似乎也发现了,她笑着问道:“你们好奇怪,怎么都不说话呀?”
傅言深看了她一眼,说:“都在听你说。”
沈顿时脸红,她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太吵了?”
“不会!”傅言深接过轮椅,让她走在身侧。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到了公园,学生放假,天又冷,公园里没什么人,偶尔会看到一两对手牵手的情侣,情意绵绵的走过,羡煞旁人。
一直沉默的沈父忽然道:“宁宁,我想喝水。”
沈连忙去找布袋,才发现布袋根本没带过来,她纳闷道:“奇怪,我明明记得拿上的。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落在家里了?”傅言深不动声色地提醒。
沈认真想了想,好像下楼后她就没看到布袋,当时她一心都在傅言深身上,她拍了下脑子,“瞧我这记性,爸,您很口渴吗,我回去拿。”
沈父点了点头,口倒是不渴,只是支开她的借口。
沈只好把沈父托付给傅言深,她回去拿水壶。跑出一段路,她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们,一站一坐的两人,气氛有些莫名的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不安,想着最多十分钟,她就能跑回来,她也没在意,飞快往单元楼下跑去。
沈离开后,沈父抬头看着傅言深,他说:“傅先生,放过宁宁,她已经够不幸了,如果让她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接近她,她会崩溃。”
傅言深满目怨恨地盯着他,“当年你怎么没有放过我母亲,放过我的家庭?”
沈父气息微喘,他闭了闭眼睛,“我和你母亲并不是你想象中那样不堪,我们认识那年,正好知青上山下乡,你母亲也在那批人中,我们认识后,一直惺惺相惜,后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娶了宁宁她妈,而她也嫁给你了父亲。”
沈父停顿了一下,往事涌上心头,那是他心里最沉重的一页,这一辈子都没有翻过去,“后来,我们再相遇,她过得很不幸福,那个时候,你马上要高考了,你母亲告诉我,她打算等你高考结束后,就和你父亲离婚,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后来,我才知道,她和你父亲之间有很深的矛盾,若不是因为你,他们早就离婚了。”
“你怎么不说,她想要离婚,都是因为你在勾引她?”傅言深言辞激烈,怨恨地看着沈父。
沈父叹了一声,“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插足你父母的婚姻。你也看见了,我有家,有妻子有孩子。就算我对你母亲并未忘情,我也绝不会抛弃我的家我的孩子,和她在一起,让两个家庭都变得不幸。”
“呵呵,你终于承认了,你对我母亲确实怀有不轨之心。”傅言深瞒目嘲讽。
沈父急得脸颊通红,“傅言深,我和你母亲之间清清白白,不要侮辱我,也不要侮辱你母亲。”
傅言深蹲下来,他紧盯着沈父的眼睛,“事实就是这样,沈哲,她是为了去见你而死的,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你敢否认么?”
沈父的神色一刹那荒凉。他看着他,声音有些空洞,眼前仿佛又看见了景怡被车撞得高高飞起,又重重的跌落,像一只美丽的蝴蝶被折了翅膀,倒在了血泊中。
他呼吸急促起来,脸色一阵阵发青,“是,她是为了来见我而死的,如果我知道,那天我不会让她来。”
“不要和我说如果,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傅言深狠戾道,“沈哲,你造的孽,就让沈来还,你夺了我母亲的命,我就要她用一辈子的幸福来还!”
沈父抬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不停摇头,“傅言深,宁宁何辜?我求你,你有怨有恨,冲我来,不要折磨宁宁。”
傅言深冷漠地站起来,“你插足我父母的婚姻,毁了我的家,帮我父亲夺了我外公的遗产,这一笔笔账,我会和沈慢慢算,你放心,这一辈子,她都得为你抵债!”
他冷酷的说完,转身大步离去,似乎怕多停留一秒,就会心软,就会告诉他,他对沈的感情不是恨,是爱,爱到哪怕有恨,也舍不得让她难过一点点。
他走得那么绝决,并没有发现沈父的不对劲。
“傅言深,你别走,你不要伤害宁宁,你”沈父看着那道决然的背影,他伸出手,想将他抓回来,哀求他放过宁宁。可是心脏一阵阵抽痛,他眼前一阵发黑,在轮椅上挣扎起来。
他想要把轮椅转过去。追上傅言深,可是此时轮椅正在下坡路上,他刚松了脚刹,轮椅就不受控制的往前冲,沈父从轮椅上滚下来,“扑通”一声,滚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沈抱着布袋跑回来,就看到这样令人心神俱震的一幕,她呆呆地看着轮椅往下冲,直到那惊天的“扑通”声,将她惊醒,她凄厉的尖叫,“爸爸!”
那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湖边。
傅言深听到那声“扑通”声,他茫然地回过头来。看见轮椅倒在湖边的石头旁,而沈父已经不见终影。
然后他看到沈疯了一样冲过来,他突然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大变,飞快冲过去,拦住已经急得神智不清的沈,厉声道:“宁宁,你快打120,我去!”
说完,他迅速脱下身上的衣服,脱得直剩下一件衬衣,然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不一会儿,他托着已经休克过去的沈父爬上岸。
沈已经打了120,看见父亲被救上来,她连忙拿了傅言深的外套盖在父亲身上。没去关心冷得瑟瑟发抖的傅言深,她眼里只看得到父亲。
她跪在父亲身旁,父亲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冷得吓人,她捧着父亲的手又是呵气又是搓揉,“爸爸,爸爸,您醒过来,我求求您醒过来。”
傅言深喘了口气,开始给沈父做人工复苏,他眼角发红,沈父在他眼皮子底下掉进湖里,他难辞其咎,如果他没有走开,如果他没有把轮椅停在下坡处,如果他没有说那些尖锐的话泄愤,如果
没有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如果。
他不停地按着沈父的心脏,可是沈父一点反应都没有,十分钟后,救护车开过来,医疗人员手忙脚乱的将沈父抬上了车。
沈连忙跟了上去,她坐在救护车尾巴上,看着他们往父亲身上插管子急救,她的眼泪终于滚了下来,爸爸,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
傅言深浑身湿透地站在湖边,他冻得嘴唇发青,脸色苍白地看着呼啸着离去的救护车,自始至终,沈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弯腰捡起西服外套穿上,拿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他马上联系郝教授去军区医院,然后再拿套干的衣服过去,然后他飞快朝单元楼跑去开车。
救护车里,沈父清醒了几分钟,他在梦里听到女儿在哭,哭得他肝肠寸断,他放心不下她,想要交代她几句,否则就算他死,他也死得不安心。
“病人醒了。”有医生惊喜的大喊,这种情况下还能醒过来,除了求生欲望强烈,还有一种就是回光返照。
沈几乎是扑过去,她跪在地上,握住父亲冰冷的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爸,爸,您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父眼皮动了动,眼皮似有千斤重,他睁开来,目光痪散了一会儿,才缓缓聚焦,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女儿,他抬起手,想帮她擦擦眼泪,可是太吃力了,他连手指都动不了。
“别哭”沈父慈爱地看着女儿,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从她呱呱坠地,她每一次流泪,他都心疼。
沈眼泪扑簌簌直掉,“爸,您撑着,马上就到医院了,呜呜呜,您不会有事的。”
沈父闭了闭眼睛,断断续续道:“宁宁别、别怪他,如果你爱他,不要、因为这事怪他,怨他,他、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沈父说完这句话似乎安心了,再度陷入昏迷。
沈捧着父亲的手嚎啕大哭起来,爸爸,您要好起来,一定要好起来。
很快到了军区医院,医生将沈父推进了急救室,她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身旁出现一双男士皮鞋。
傅言深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疼的将她从地上拉起来,他已经在来的路上换了干净的衣服,但是此刻脸色非常不好。
沈看见他,想起父亲的交代,她泪流成河,“我就走开了一下,就一下,为什么,为什么你不陪着他,为什么你让他跌进了湖里?”
傅言深沉默不吭声。
“你说对不起,”沈眼眶发红,看着面前僵直了背的男人,一拳拳捶在他胸膛上,“说啊,你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傅言深挺直了背,看着她伤心欲绝的模样,一声不吭。
沈绝望到极点,连呼吸都在颤,她一下下捶着他的肩,“傅言深,你说啊,说啊,你不是爱我吗?和我说句对不起,到底有多难,比失去我还难吗?”
傅言深梗着脖子,她无助的控诉让他心头一阵钝痛,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呜呜呜”他的沉默,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悲伤地喘不过气来。
急救室的门打开,穿着手术服的医生从里面出来,沈立即放开他,飞快跑了过去,还没跑到医生身边,就见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天眩地转,双腿一软,趴坐在地上,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下来,她声嘶力竭的大喊:“爸爸,爸爸”
悲恸的声音,令闻者伤心落泪。
傅言深看着坐在地上的她,想要过去抱起她,却挪不动脚步,他闭了闭眼睛。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他没想过要拿沈父怎么样,他只是想发泄一下而已。
沈绝望到极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