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葱香悄悄骂了一句,眼看绣安就要拐弯儿,急忙跟了上去。宫中禁令,宫人不得落单出各自宫院,给值班侍卫看见,可是要挨打的。 再说翊坤宫里,伺候的宫人都在外间站着,敬嫔拉着李安安坐在翊坤宫后体和殿东间炕上,半晌悄然叹息,“以前只是个庶妃的时候,就常想,要是能有个名分,就好了。如今,成了宫位主,却没想,麻烦却愈发多起来。” 李安安陪着叹气,“可不是么,麻烦只会越来越多。”抿抿嘴,劝敬嫔,“姐姐也别太过担忧,只要皇后能坐稳坤宁宫,咱们俩还是安稳的。” 敬嫔闻言冷笑,“坐稳?你难道不知,当初,要不是科尔沁要送来一位进坤宁宫,万岁爷哪会——” 李安安陪着冷笑,“姐姐,横竖能坐稳坤宁宫的,只能是满八旗,咱们俩汉军旗的,好好辅佐皇后就是。如今,我担忧的,不是别的,而是姐姐你呀。” 敬嫔皱眉,“我有什么好担忧的。” 李安安叹气,拉过敬嫔的手,轻声说道:“姐姐,我已多日不曾承宠,”康熙老头儿太不干净,“皇后那里又不能急于一时,”太子长大前,康熙都不会允许皇后生下嫡子,“如今,只有姐姐你,你可要抓紧时间,给皇上生下子嗣才是。只有有了孩子,咱们姐妹,才能帮上皇后啊!” 敬嫔脸色微红,摇头,“哪里就那么快了,再说,我都二十四五的人了,怎么比得上那些小姑娘,说怀就怀了。”说完,摸摸小腹,沉闷不语。 李安安自然也知道敬嫔心思,她何尝不想要个孩子。别的先不说,起码是后半辈子的倚靠。看寿康宫偏院那些太妃们,说起来也是尊贵,哪有王爷府里后堂供养的太妃日子舒坦自在。只是,喜信多年不至,也是无奈。 李安安握着敬嫔的手,轻轻拍着,慢慢端详翊坤宫里装饰。左右宫内物品相似,布局却显出敬嫔性格简洁阔朗,不由赞叹几句,“姐姐有心思把屋子收拾地这般齐整,怎么就没心思好好调理身体,争取圣上来的时候,好好地伺候,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咱的本分呢。” 一时说的敬嫔更加羞涩,看葱香跟翊坤宫大宫女守在门口,其他人皆在外头各司其职,室内并无他人,“我只知端庄惠下,温柔贤淑,哪里就会你说的。圣上每次来,我,我总觉得,圣上不能尽兴似的。” 说完,捏着帕子默默不语。 李安安瞅她脖子都红了,不由慨叹,都嫁给康熙十来年了,说起来闺房之事还是这样,怪不得这么多年没怀孕。这要不是会投胎,家里老爸给力,护卫皇城治安,估计,这个嫔位难给她。转念一想,原先安嫔还不如敬嫔呢,人家敬嫔起码知道姐妹间讨教讨教,估计身体还好,安嫔则是不知道啥时候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半夜一场痛经,悄无声息人就没了。留给李安安这个外来户收拾残局。能从现代资深剩女一夜间成为封建皇帝嫔妃,吃喝不愁,从头到脚有人伺候,却未来渺茫,生命随时可能受到皇权威胁,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敬嫔等了半天,不见安嫔说话,顿时更觉脸上发烧,讪笑道:“看我,说什么呢。净让人笑话。” 李安安回过神,连忙握住敬嫔的手,安抚道:“咱们姐妹,什么话不能说,笑话什么。况且,我个一年到头也伺候不了圣上两回的人,有什么好笑话别人的。”说着,黯然低头不语。康熙老头儿你可别来,想想你后院儿那么多女人,姑奶奶怕忍不住吐你身上。 敬嫔看安嫔比自己还不容易,心里那点儿不自在早散了,陪着李安安发愁,“说是如今咱们都是宫位主,可你我至今没有喜信,往后日子,可是长着呢。” 李安安自己不想搭理康熙,却也知道如今形势,唯有敬嫔怀孕生子,自己才能借这个东风保命。不然,一旦皇后出事,自己这个依附皇后之人,后宫中怕是难有自己立足之地。别人不知道,她哪里不清楚,说是安嫔娘家如何有分量,一个父亲罢官的庶女,爹不疼娘不爱,叔父叔母尽是面子情,在这后宫,自己更是人生地不熟的,纵然再能干,怕也是步履维艰。更何况,李家一门也从来不把一家子富贵放到出嫁女儿身上,培养子孙成才,顶立门户,那才是立家根本。没见李家这一辈儿的儿媳妇尽是捡着不显眼儿的人家挑?这点儿,可比那些巴巴靠着姑奶奶在后院搏杀的人家强太多。宫斗宅斗能值多少,难不成三藩之乱,还能靠宫斗平息!好比仁孝皇后,是靠着家里老少爷们儿才当的皇后,可不是赫舍里氏一家靠着仁孝皇后才成了皇帝岳家。没见仁孝皇后去世,赫舍里家依旧显赫?这就是家里男儿争气的缘故。 显然,李永芳一家也是如此,家里姑娘进了宫又如何,我们又不靠你挣门面,还不如正经嫁出去联姻来的实惠。因此,对原来的安嫔,只当是泼出去的水,多是顾着面子就行,真谈到照顾,一来家族没那个底蕴和能力,二来,也不指望一个闺女就兴家。这些年来,若不是恰恰投了皇后的眼缘,康熙又需要安抚汉军旗,才赏了这么个嫔位,否则,原本的安嫔能不能平安活到入主启祥宫,还是两说。安嫔,不过就是康熙千金买马骨的那块骨头罢了。瞧着是众嫔之首,尊贵显赫,内里辛酸,又有谁知?若是再不作为,等皇后青春早逝,怕就真如历史上一样,黯然消失于红砖黄瓦之中了。 想到这里,李安安揶揄,“姐姐你也太小心了。说是咱们都得端庄秀雅,温良贤淑。那都是白天的事儿,大晚上正是郎情妾意的时候,男人么,还喜欢看你在床上端庄秀雅,温良贤淑的?” 敬嫔伸手拍李安安一下,嗔道:“你好歹也是宫位主,怎么又这般口无遮拦了。也不羞!”说完,扭过腰去,不理人了。 李安安笑了一阵,轻声劝:“姐姐别嫌我话羞人,再羞人也是实话。你冷眼瞧这些个人,有那颜色不怎么样的小家女,怎么偏偏得了圣上青眼,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陪王伴驾。偏偏那些尊贵端庄的,反而不怎么得宠。这里头要说没什么弯弯绕,我是不信的。姐姐也别恼,男女之事,乃是天伦。圣上是男人,你是女人,就只管在男人面前做个女人就是。咱们姐妹可不是那些狐媚子,我今日舍了脸劝你放开些,不为别的,为的是圣上膝下多几个皇子皇女,为的是咱们姐妹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本分。” 敬嫔听了这话,方才不那么扭捏,转身握住李安安的手,“你的心,我哪里不知道呢。容我好好想想。这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会呢。” 李安安只笑不答。姐妹俩又说些闲话,李安安看太阳出了三竿高了,想想启祥宫还有事,便告辞回去。 不说敬嫔如何想法子学习伺候康熙尽兴,李安安带着葱香等人回到启祥宫,刚到后院日常起居处坐下,还没换衣服,就听外头小宫女禀报:“绣安姑姑来给小主磕头。” 李安安问佳慧,“怎么还没去景仁宫呢?” 佳慧抿嘴儿笑笑,刚想说话,就见葱香福身道:“我陪着绣安姑姑回来,就帮她收拾东西,生怕耽误了伺候贵主。是绣安姑姑非要来给主子磕头,佳慧姐姐刚已经劝过了。非是不听呢。” 李安安叹气,“纵然她千般不懂事,如今也要走了。好歹主仆一场,让她进来吧。” 一时绣安挑着门帘进来,抬眼看李安安还是早上一套衣服,没有换呢,张张嘴想请她换了衣服疏散疏散,到了还是没敢开口。只老老实实磕头辞行。 李安安点头,让她站起来,叹道:“本想着你自十岁进来伺候,如今十年了,与父母分别,实在不易。咱们也算多年情分,能帮着你出去嫁人,好好过日子,有个好结果。没想,更大的福分,还在后头。往后去了景仁宫,好好伺候贵主。踏踏实实的,主子们看在眼里,自是不会亏待与你。做人呢,守住本分,后头,才能福运绵绵。” 绣安低头站着听了,应声称是。李安安也没别的话,让佳慧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知道你不缺这些,留点儿防身,也是好的。往后,好好的吧。” 说的绣安又要低头纳拜。 佳慧跟葱香几人看了,把往日厌她的心思,也淡了几分。一时间说完了话,佳慧送绣安到启祥宫门口,目送王贺领着个小太监,提着包袱,抱着箱子,送绣安去景仁宫。 看人绕过宫墙不见了,佳慧方才转身回来。进了门,看葱香正领着小宫女在外间做针线,轻声问:“主子可是乏了?用点心了吗?” 葱香点头,“换了衣服,在里间呢。刚上了一碗牛乳,一碟葱香饼。” 佳慧点头,敛衽入内。挑了帘子,就见炕桌上牛乳碗已经空了,葱香饼也只剩一点儿碎末。李安安已经换了家常衣服,盘腿坐在炕上,就着窗户看书。佳慧笑道:“主子可还要进些什么?刚从小厨房过,今天蒸的艾窝窝香着呢。” 李安安摇头,随手换了本书,笑说:“整日里就见不得我吃东西。吃不完吧,怕我胃口不好。吃完了吧,又怕我饿的很了。我就不兴吃的正好?” 说得佳慧也笑了。看李安安又认真看书,也不打扰,从外头拿了个绣棚,搬个小马扎,坐在炕头下头,守着李安安绣花。 李安安看完一本,放下书来,低头瞅瞅绣棚,夸赞:“咱们佳慧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巧了,瞧这花儿,跟活了似的。” 佳慧陪笑,“还不是主子教的好。” 李安安抿嘴,顿了顿,吩咐,“这几日多辛苦些,绣几样吉祥物件儿,等过些日子,给景仁宫送去贺喜。” 佳慧手一顿,捏着绣花针,小心问道:“可是贵主有什么……” 李安安苦笑摇头,“八成是咱们的绣安姑姑,要熬出头了。” 佳慧抿嘴,低声骂道:“好日子不过,非去搏命。贱!” 李安安听了,不但不恼,反而笑了,“人各有志。咱们过好咱的就是。” 果然,过了几日,景仁宫就出了件喜事。不巧敬嫔宫里也出了事,着实让李安安忙乱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