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站在交泰殿旁，望着坤宁宫屋檐，一边是太阳余晖照在红砖黄琉璃瓦上，辉煌威严肃穆端庄的宫殿，一边是宫殿打下的阴影，一阵风吹来，依旧带着几分冬末的酷寒，吹得人手脚冰凉，心也跟着凉飕飕的。李安安靠紧皇后，不敢多问，生怕知道的多了死的快。倒是皇后想得开，拍拍李安安的胳膊，宽慰道：“你怕什么，你平日里就知道躲着万岁爷，怀都怀不上，有什么好怕的。”说完，皇后噗嗤笑了，感慨道，“你这妮子，倒是个大智若愚的。”　　　　李安安苦笑一声，“主子娘娘，我是个什么情况，您是知道的。娘家过去还算有祖父，还有父亲叔伯，可如今就剩下几个年幼兄弟。妹妹们想要嫁个合适人家，都难得紧。在这宫中，若不是主子娘娘照拂，我哪里能日日站在您身边陪伴。我呀，也就这么大的福气了，不求别的，只求主子娘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我陪着您过几年舒心日子，就得了。别的通天富贵，就让别人博去吧。早上个五六年，或许还想挣挣，现在年纪大了，没力气了。如今便这样吧。”　　　　皇后闻言，慢慢往坤宁宫踱步，慢慢说道：“难道我还比你强多少？你还有几个兄弟肯上进，如今我娘家，因为兄弟不同母，闹着要分家。继母、弟媳轮番来闹腾。你当我不嫌糟心么。”　　　　李安安扶着皇后走到太阳底下，笑道：“谁家没个糟心事儿，遇到了，只能自个儿想开点儿。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咱呐，能管就管，管不了的，随她们去吧。”　　　　皇后噗嗤笑了，伸手一点李安安额头，说道：“你呀！”说话间，到了坤宁宫外，皇后抬头看看，举步便要去坤宁宫。李安安跟着抬头瞅了瞅，迟疑问道：“主子娘娘，您——是不是到启祥宫坐坐？”　　　　皇后笑问：“怎么了？”　　　　李安安笑笑，“且到启祥宫坐坐吧。就当是多走走。走路对身体总是好的。”　　　　皇后看李安安欲言又止，半吞半吐，心知有事，想想回坤宁宫不外乎等消息，便道：“罢了，到了晚饭时候，本宫要去探望太皇太后，伺候她老人家吃饭。就顺路去瞅瞅你宫里怎么样了。若有好吃的，本宫也好给太皇太后捎过去。叫她老人家也尝尝鲜。”　　　　李安安喜笑颜开，轻松道：“主子娘娘放心，嫔妾亲自下厨，给太皇太后做几样开胃菜。”说完，小心扶了皇后，转向隆福门。皇后连说，“慢点儿，不着急。”转而吩咐桂枝，“你回去好生看着，咱们屋里该换的摆设都换了，小厨房也多瞧瞧。不可大意。”　　　　桂枝笑着应了，对李安安道，“主子娘娘有了安主子，就忘了奴才们了。要奴才说，您干脆晚上也别回来，就在启祥宫让安主子伺候您得了。她要伺候不好啊，奴才们也不依呢。”　　　　李安安扶着皇后，扭头对桂枝嘲笑：“就是，晚上就不回来了。你能怎么着吧！”说得众人抿嘴儿偷笑。皇后一拍李安安胳膊，道：“你消停点儿吧。闹得我这坤宁宫欢声笑语的，岂不是惹了人家的忌讳。”　　　　众人这才收了笑容，正色肃颜，几个人跟皇后去启祥宫，几个留下来与桂枝守着坤宁宫。　　　　皇后由李安安陪着，进了启祥门，望见启祥宫匾额，点头道：“这字还是当年老祖宗请先帝爷题的，就是希望石太妃能启祥纳瑞。”　　　　李安安扶着皇后胳膊，抬头看了看，道：“石太妃是位有福的。听说，她老人家刚进宫，就准许穿汉家服饰。”　　　　皇后迈步进了宫门，绕过正殿，往李安安日常起居的后殿东耳房走，说道：“正是。石太妃乃是正经汉家女子进宫，昭示着满汉一家亲。她素来孝顺恭谨，太皇太后与太后都十分欣赏。太后搬到寿康宫后，特意下了旨意，准许她接着住在启祥宫里，不必随侍。”　　　　李安安故作惊诧，“这么说，太妃曾在此亡故？主子娘娘，您别吓我。我胆儿小。”　　　　皇后和煦笑道：“瞧你这怂样儿，咱们宫里的屋子，哪间没死过人。别人都住得，就你住不得？”　　　　后妃二人进了东耳房，佳慧领着人端茶奉点心，看皇后与李安安闲话家常，便带着人撩开帘子，叫太阳照进来，自己带着人守在门外。　　　　李安安看近处无人，说道：“主子娘娘，您说的是。咱们这宫里，从明朝永乐年间开始，住过不知多少人。哪间屋子都死过人。可是，我总觉得，有的人，去了就往生了，屋子里换了主人，便找不到原本主人的痕迹。更何况，石太妃一生，没什么可遗憾的，生得安宁，去的安详。所以，住在启祥宫，我不害怕。可是，有些屋子，……”　　　　皇后扭头盯着李安安，半晌方才开口问：“刚才你拉我来启祥宫，我就觉得奇怪。现在又说这番话。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说话，也吞吞吐吐，不能畅所欲言了？”　　　　李安安无奈，站起来聊起旗袍，扶着皇后膝盖跪下，仰头看皇后，小心说道：“姐姐，自我进了皇宫，从未得到皇上宠爱。都是姐姐看在咱们幼时情分，多加照拂。若无姐姐，就无妹妹。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妹妹怕是第一个活不成了。”说着，两行热泪，便滚了下来。　　　　皇后大惊，伸手拉李安安，叫她起来，嘴里埋怨道：“咱们姐妹，说什么见外的话。有我一天，自然得护你一天。好好的，说什么丧气话呢。你不顾及别的，也得顾及顾及我腹中你的亲外甥。”　　　　李安安扶着皇后的手，站了起来，闻言愈发悲切，“姐姐，若是能够，我愿用我的命，来换我亲外甥平安降生。可是，姐姐，我怕，咱姐儿俩拼了两条命，最后也是枉然啊！”　　　　皇后骇然，知道李安安素来稳重，不是爱狂言之人。能出此话，必有原因。扫一眼内外无人听见，急忙叫她坐在身边，问道：“说，到底怎么了？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