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大亮。
他下了床,头还是沉甸甸的,脚底下软得像踩了棉花。
和王成在田里杠上的那天,他才从地上站起来,就一头栽倒没了意识,然后昏昏沉沉的一躺就是两天。
他扶着头,慢慢走到灶间,锅里热着米粥,还有馒头。
小满喝了口粥,粥煮过了头,一股糊味。他皱着眉,又咬了一口馒头,大概揉面时没有发好,硬得嗑牙。
红杏是勤快能干,唯独做饭一直这样没有进步,不是焦了糊了,就是咸了淡了。
这糊了的粥和没发好的馒头突然好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使他浑浑噩噩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
小满搁下碗,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才到门口,差点儿和红杏撞了满怀。
柳嫂心有余悸喊了一声:“小祖宗,你慢点!可别把你嫂嫂好不容易求来的活计撞坏了。”
小满这才看见,她们两个人的手里提着抱着的都是布匹、针线一类的东西。
红杏看着小满脸上带笑,一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去摸他的额头,发觉烧退了,笑得更是柔和。
小满看了一眼那些布匹,很快又瞧见她额上的伤,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
红杏遮遮掩掩,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
柳嫂在旁唏嘘道:“你这小子,可真亏有个好嫂嫂,不然你早完了,以后你可得有良心,有孝心,知道不?”
红杏拦着也没用,小满还是从柳嫂口中得知了她去地主家磕头的事。
“地是不用种了,可十天要做一百双鞋,你嫂嫂也够受的。”
小满知道柳嫂说的都是实话,盯着她额头的伤口,心里闷闷涩涩,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然而,越不是滋味,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烦闷淤积,他耷拉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用脚蹭着地,满不在乎道:“我又没让她去下跪磕头,也没让她求。”
柳嫂闻言气得发抖,一口一个“小白眼狼”,“小没良心”地骂着,恨不得上去拧他的耳朵。
红杏拦下柳嫂,摇了摇头,仍是温柔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生气,小满心里更难受,一扭头,哼了一声,就跑进里屋去了。
到了里屋,他心里更烦更闷,满脑子都盘着她额头上的伤口和那柔柔软软的笑。
积压的情绪实在没处发泄,只好用手一点点地抠着墙皮。
小满负了气地想,他没法子不讨厌她,这辈子都会讨厌她。
但他最后还是磨磨蹭蹭,一点点地慢慢地又挪到了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