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站在门边,被门缝里透进的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嘴唇仍然负气地微微撅着,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瞥着身后。
红杏没有动,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上那块布,像个机器一样来回缝着。
小满大开了门,蒙头朝浓雾里一钻,反手用了全身的力气摔上门。
砰地一声巨响,不晓得有没有使她抬起头来,他自己倒是颤栗了一下,好像又回到挨她打的那一天。
愤懑混着委屈和不甘心一道积压在胸腔,鼻子一酸,在眼泪要掉下来之前,他用力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生生又忍了回去。
身体被浓雾包围,眼里也蒙了一团浓浓的雾,连方向都辨不清楚。太阳慢慢升起,到雾完全散开,他眼眶里的泪也蒸发了,嘴唇紧抿,又是一脸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的倔强。
摊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摆,她缝的东西还是照样卖。
熬到晚间回去,红杏还跟早晨一样木木做着针线活儿,看到他回来也没抬一下眼,似乎他就是一团空气,一个鬼。
灶上用小火温着她做好了的他一人份的饭,要不是有这份饭,他几乎会以为,她就这么坐了一整天没动过。
小满赌了气,干脆也把她当成鬼,默不作声吃完,又默不作声洗了碗。
虽然心里是想着把她当鬼,但到底还是不及她,好像生了一双阴阳眼,隔一会儿就忍不住要偷瞄她一眼。
然而,不管他瞄几次,红杏却是从没看过他一眼。
一天,两天,一个星期……
从前,他嫌她老对他笑。现在她再不笑了,也没有其他表情,就跟没有生命力的雕塑,只让人觉得彻骨寒冷。
小满始终想不通,明明是他挨了打,为什么却好像是他欠了她,越想,就越是气恼。
他心想,不睬就不睬,他还巴不得。
两个人好像拔河绳子两端的对手,相互无声地较着劲。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整个好像怎么也过不完的冬天。
连柳嫂都察觉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嫌隙。她劝说小满,甚至伸手推他上前,“去,好好跟你嫂嫂认个错,她不会怪你的。”
小满用力甩开她,眼角瞥着在他们身后的红杏,胸口一团愤懑的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皱着眉咬牙切齿,声量也故意想要被她听见似的放大:“我没错,认什么错!”
红杏没抬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一丝停顿。
柳嫂撇了撇嘴,不去管他了。
这年春天,连绵不歇的雨,一下两个月,没有停息的时候,推了门也是水漫金山,雨水一直漫到脚踝。
小满没法出门,又不想在家和她相对,宁可淋着雨坐在门槛上,两只脚浸在雨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柳嫂穿着雨鞋蹚水经过,又朝他喊道:“犟小子,就去认个错呗,有什么开不了口的?”
小满无精打采耷拉着脑袋,嘴里执拗说着的还是那句话:“我没错,认什么错。”
柳嫂走了,他又咬着唇,不让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有机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