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我又哭了起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停。到最后,我已经说不下去了,说到伤心处、绝望处,我就想哭,我不是一个爱哭的女孩,父亲去世后,我很少哭了。但我的满腹委屈没处倾诉,只能在父亲坟头宣泄,这叫我如何不哭?
我离开的时候,还是一步三回头,那份不舍,说不清楚,我明明知道父亲已经回不来了,但我内心还是极其渴望奇迹能发生。我不止一次做梦梦到,我一睁眼,父亲满面笑容,坐在我床边,笑着对我说:“小囡我回来了。”我一把扑上去,想抱住父亲,这个梦就醒了。
爸,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你为什么走那么早,丢下我一个人!
从父亲坟头回来后,我就再也没有笑过,母亲以为是自己阻止了我想嫁人的心,才闷闷不乐的。她见我这个样子,摇头叹息,无奈同意。那个家伙自然是高兴得很,他喊媒人领了那个人过来,我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不过,听媒婆说,男方对我很满意。
呵呵,怎么能不满意?我是十七八正值妙龄的黄花大闺女,而对方是个大龄未婚的庄稼汉子,他若是再大几岁,就足足大我一轮了。媒婆很勤快,很快把礼金和彩礼送上了门,要了我的八字,还是那个算命先生,给我定了日子,就是下月初一。
整个过程我没发一言,母亲几次想开口问我些什么,见我一脸冷峻,她似乎又开不了口,她也只好作罢,只是不停地摇头叹气,整日愁眉不展。
而他却活络得很,搞得真的像是自己闺女出嫁似的,忙前忙后,跑来跑去,特别是见到那份彩礼后,眼睛都放光,皮笑肉不笑地接下了。很快,就和算命先生,还有男方家碰头,定了日子。
出嫁的前几天,母亲都陪着我睡,我还是没有和她多说话,只是像小时候一样依偎在她怀里,母亲拿起木梳,替我一缕一缕地梳过去,手法熟稔,和小时候一样。
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缠着爸妈,让母亲梳头,然后让父亲帮我扎辫子,父亲一绕一绕的,扎出来的辫子很漂亮。我经常顶着一头父亲扎的漂亮辫子去上学,引得女同学们羡慕不已,我甭提多高兴了。
在母亲轻柔的手法下,我才能安然入眠,这几夜,有母亲的陪伴,我睡得格外香甜。母亲给我讲了些枕边话,什么为人妻的道理,还有孝敬公婆的之类,我没认真听,听母亲讲着这些家长里短,我又有一丝后悔,但依然来不及了。
还有比我现在更糟的处境吗?没有,那么我只能坦然接受自己的选择,那时候很流行一句话: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十八岁的我披上了嫁衣,结婚那天,春雨依旧延绵不绝,这雨下了好几天了。
男方很是看重这门婚事,掏出家底,大宴乡里,几乎是整个村子的人都请到了,还请了乡里的剧团,唱戏助兴。不过是人都看得出来,我这个新娘子似乎不太开心,本来是大喜的日子,我一丝笑容也没有。
新郎却很高兴,拉着我的手,挨桌敬酒,那双粗糙的手像是老树皮一样,刺得我手疼。我咬紧牙,也只能忍着,我母亲还顶着丈母娘的身份陪在身边呢,我家一竿子亲戚也都在喝酒。
母亲看出我的异常,点了点我的腰,给了个眼神,我知道她是讲我不懂礼数,一点也不配合,但我真的配合不起来,我的后悔愈来愈深,我第一次明白了,选择是多么艰难,特别是两难的时候。
我皱着眉头陪他走完了这场婚宴,宾客散去,双方亲眷也纷纷回去。母亲送我回了新房,嘱咐了几句,还往我床铺底下塞了一把花生、桂圆、莲子,这习俗我知道,取早生贵子的兆头。
我拉住母亲的手,不想让她走,一个劲地摇头,轻声啜泣:“妈,我不想嫁了,咱们回家好吧。”
我妈惊诧于我的表现,她一直以为嫁过来是我的心思,今天的寡言少语可能是第一次到夫家的不适应,她没想到我会这般失态。
母亲握着我的手,安抚我:“小囡,这不是儿戏,你已经嫁了,就不能回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真实的想法,你这丫头就是心事重,什么都不跟你妈说。但这次,你必须留在这,你已经成年,就要做好有这一天的准备,虽然来得早了些,但妈还是衷心祝福你们,能幸福安康。”
我没能跟母亲回去,直到母亲临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才明白,我的选择是有多错,多不负责任,一行清泪从我脸颊滑落,滴到我手心里,冰凉刺骨,我的心也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