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老太太对我恩重如山。”只提老太太,半个字也不提谢瑶。母亲便大概将此间缘故猜到了几分,也明白日后当如何应对李家和谢瑶了。
母亲没有再问,倒是父亲说:“你不是说你抄录了谢老太太的脉案吗?太医院刘太医擅长老人病。不如你将脉案给我,明日下朝后,我去找他给瞧瞧,开几副得用的方子,你可以连同给谢老太太的信一起寄过去。”
我正想着怎么找机会向父亲提这事,没想到父亲倒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说在了我前面。我欣喜若狂,立马让熙春去取了过来。
晚膳的时候,林墨香并没有来,只有我们一家四口。少了外人,倒是十分温馨,我也更加自在些。席间,母亲一直为我夹菜,生怕我吃不饱一样。父亲见了,也有样学样给母亲夹菜,母亲却并不领情,一样样挑了出来丢在一边,淡淡地说:“我不爱吃这些。”
父亲张嘴想要反驳,终究没说出口,只得又夹了另外几样,可仍旧被母亲弃之不理。如此一来,父亲便不知如何是好了。女儿他骂不得,只能找儿子撒气。唤了兄长,在饭桌上考起学业来。
兄长无奈,只能站起来一一恭敬回答。我暗地里为兄长抹了把汗,但还是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默默埋头吃饭。终究是做娘的心疼儿子。母亲将筷子啪地拍在桌上,“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你要考学业,去你书房考去!你要教训儿子,也去你书房教训去!我和女儿自个儿吃!免得糟蹋了我们的食欲!”
父亲大为尴尬,却依旧舔着脸留了下来,又问了母亲几句,“今日去见老太太了?老太太说了些什么,可有为难你?”母亲一句也没答,只当听不见。父亲便闭了嘴,长叹一声,没有再问。
一顿饭吃完,母亲便将父亲和兄长赶了出去。晚上,我是和母亲一块儿睡的。两辈子,我第一次窝在母亲怀里,感觉竟然如此温暖。
“娘,你为什么不和父亲住在一起?”
母亲一顿,“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是因为我吗?”
母亲轻轻掀开我的里衣,看到我胸前的箭伤,颤抖着手想要抚上去,却又不敢,偏过脸泣不成声!
我抱着母亲说:“娘!我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娘你抱抱我!你看,我是真实的,我好好的!我现在回来了,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娘,你别难过!”
母亲拥着我哽咽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的黎儿一定还活着!我的黎儿回来了!只是,他怎么能这么狠心,他怎么下得去手!要是再偏一点点怎么办?要是没有谢家老爷救你怎么办!你让我如何不恨他!你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比我的命还要重要啊!他还不如杀了我干脆!”
我伸出双手,帮母亲擦干泪水,“爹爹没有错!如果他不射杀我,叛军也会杀了我。到时候我便一点生的机会也没有了!而让爹爹投降倒戈是不可能的。爹爹不仅要顾忌我,还要想着哥哥,想着您!他不能把你们,把苏家都赔进去!
这些年来,你难受,爹爹也一样难受。而且他比你还要难受,毕竟下手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不仅要难受于我受此劫难,生死未卜,还要难受于内心的自责愧疚,更加要难受于你就此怨恨这些年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您只是失去了我,可是,他不仅失去了我,还失去了您!
你看,这么多年,你即便对他恶语相向,没有好脸色看。父亲也一直待你如初,更没有找姨娘来膈应你!”
母亲脸色一沉,“他敢!”
我噗嗤一笑,“你看,你几年前做给他的衣裳,都旧了,他还不肯扔。在家都要穿着。”
“这你都知道,是香儿告诉你的?”
我噘嘴,“我就是知道!”
母亲破涕为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都说闺女是爹爹前世的小情人,果然如此。这么帮你爹爹说话!”
我无辜地看着母亲,赌气说:“才没有呢,我是在帮娘!娘心里其实一直有爹爹。与其说,这些年你是在怨恨爹爹,不如说是在怨恨自己。你怨自己为什么当年没有护好我,恨自己为什么会让我从你的眼皮子底下被叛军绑走,对不对?娘!你别怪自己,也别怪爹爹了!这些都是叛军的错,和你,和爹爹都没有关系!你原谅爹爹吧!原谅了他,你才能原谅你自己!”
我再一次紧紧抱着母亲:“娘!就当是为了我,好吗?你们难受,我会更加难受!我希望从今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都平平安安的!我希望我们以后一家人一起吃饭,都是其乐融融的!”
这些是我前生就一直想说,却一直不知如何说出口的话。如今全部说出来,埋藏多年的心结仿佛突然解开了,等我回过神来,我与母亲竟然都已经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