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第五个缓台,我就看见家门口一个高大的黑影,正靠在墙壁上闷闷地吸烟。
“沈晨东?”
如果不是那种已成自然反应的亲近感,我都不敢认他,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抽过烟了,从我生病住院开始就戒了。
“小月”沈晨东松开烟蒂,在脚底下踩灭,默了半天,才抬头说:“你这两天去哪儿了?钱包也没带,知不知道我很担心。”
我没回答,一想起他也会把这话对另一个女人说,我心里就膈应的不行。把头低下去,我绕开他便快步朝家里走去,结果门刚推开,整个人便愣了。
“爸妈??”
“你们怎么来了!”
“嘿!瞧你这傻丫头,我要想来看看你还得跟你打招呼,那还是你妈吗?”妈妈就坐在餐桌旁,上面已经摆满了两圈麻将,她边说边跟我挤眼睛道:“快来看看宝贝,妈今天牌运可好了!可不像你爸,明明刚从庙里回来,手就臭得不行!你说你怎么这么衰s啊老柳?”
“去去去,挤兑我还上瘾了你!等着,明天就中个五百万,看你还嘚瑟不”
“得了吧,就你那小心脏,去年刚做完搭桥手术,现在就一朵娇花儿似得,还五百万呢,五瓶酱油都受不了啦!咯咯咯咯”
眼见她跟爸爸叽叽喳喳斗嘴个不停,我突然感觉好温暖好舒服,眼睛都有些潮湿罢了,不着痕迹的抹抹眼泪,我微笑着搂住妈妈脖子,却警惕的瞪着桌对角的婆婆跟沈晓晓。
“妈,你要来看我,至少该吱上一声啊,不然我不在家怎么办?还是说婆婆或阿东有事找你?“
妈妈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牌桌,深黑色立领羊毛衫套在身上显得特别文雅跟年轻,身材也保持的很好,但她实则却是个很大大咧咧的女人,总让老爸叫苦连天。
“没找没找,就是跟你老爸呆的有些寂寞了,出来跟亲家母打两圈。,”
“为打两圈你从城东跑到城西来啊?你这老婆子,撒谎可真是越来越脸不红心不跳了。“爸爸随手丢出张东风,幸灾乐祸的笑着。
他比沈晨东要矮半头,穿着深黑色的中年款西装,实则头发早已白了,比公公还要大七岁,我是老来得子。
他比起妈妈要细心许多,事业上的成就也更高,虽然总爱挑妈妈的刺,但最后总是会以逗得妈妈笑不拢嘴收场,按妈妈的话说就是贱嗖嗖不抽会痒的类型但事我知道,除了对妈妈,他在任何人眼里从来都很严厉,不苟言笑的。
“月茹啊,其实我跟你妈来,是你妈说她听电话上你的声音不太对,所以过来问问,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难事?“”毕竟我跟你妈可不像你亲家母这样清闲,担心你们就直接搬过来跟你们住了。“爸爸点了支烟,皮笑肉不笑”也不怕别人说娃娃都这么大了,还不能自立。”
婆婆的脸色顿时就僵了,我看见妈妈暗自踢了脚爸爸的腿,爸爸笑容里的嘲意却反而越来越明显。
我当即就心里咯噔一下。
爸不像妈,实在精明太多,眼看婆婆突然来要户口本,妈又说我声音不对他多半已经是猜到这家里出了问题。
婆婆没吭声,没听见似得继续打牌我忍住对她的恼火,强颜欢笑:“我能有什么难事儿啊爸?您就别瞎操心了,打完这圈儿我就送你们回去,顺道吃个饭。”
“哎怎么还赶上了呢?”妈脸色猛地一变,扔掉麻将担忧的抓住我的手:“乖闺女儿啊,你不会真有什么事吧!”
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爸皱了皱眉,将妈的手掰开:“行了,孩子都说没事了,添什么乱呢你?”
然后瞥了眼一直没开口的沈晓晓,笑着说:“你是阿东的妹妹吧?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叔叔,多亏嫂子照顾,在她身边想不长身体都不行呢,我都胖了”
沈晓晓罕见的殷勤起来,爸爸却并不吃这套,他摸着耳垂,淡淡道:“长大就好,敢出来闯荡更好,要说你们村里长大的孩子,就是吃苦耐劳够勤奋刻苦。在城里像你一般大的孩子,还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有的就算毕业出来了,也还是懒懒散散,说是去外面闯荡打工,实际就只是挪了个地儿继续啃老而已,年纪轻轻活得就跟一滩烂泥似得,吃别人,用别人,好像自己没长手长脚,脸也不要了。你说说,这种人还活着干什么?不就蛀虫吗。“
沈晓晓捻着牌的手,动作越来越慢,最后怎么也没能把那枚麻将抓起来,双手贴在桌上,紧紧咬着下唇婆婆脸色已经绿透了,想反驳什么,却不能开口,最后把那口气憋在肚子里,难堪的紧攥麻将。
“闺女,妈妈还是不放心,你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被谁给欺负了?要不然这几天就别上班了,妈留下来照顾你,好吗?”
妈又开始泛起了心病,这下顿时让做贼心虚的婆婆炸开了锅,很不悦的问道:“你什么意思啊亲家母,骂人呢是吧?我沈家人对她那比亲闺女还亲,她真有啥事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你可别再跟我指桑骂槐了,我这脾气还真受不了!”
“我?指桑骂槐?”
妈妈本还没往这想,这下反倒是被提了醒,顿时起身跟婆婆吵了起来。
虚伪的一团和睦瞬间破碎。
“别吵了,别吵了!“
我跟沈晨东各自拦着架,爸爸谁也不帮就皱眉抽着闷烟,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瘪着嘴不说话的沈晓晓,突然拍桌站了起来:“闹什么?吵死人了!对,这家里是有事了,但都是你女儿的错,你们凭什么怪我跟我妈??”
什么!?
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我心顿时紧绷起来,顾不得恼火,反而是满眼的祈求,暗示沈晓晓千万别把离婚的事说漏嘴,沈晨东亦如是但沈晓晓看着面无表情的爸爸,却是愈发怨愤的咬牙切齿:“是你女儿要跟我哥离婚!”
轰隆
窗外一道雷霆砸下,照亮了屋里所有人的脸,暴风雨,越下越大了。
我瞪圆了眼睛浑身僵硬,沈晨东手扶额头神色煎熬,唯独沈晓晓不嫌事大,得意洋洋盯着刚才小小“教育”了她一下的爸爸。
但很快的,她的脸也绿了。
爸
“爸!??“
我猛地扑到了案桌旁边,爸爸却已经死揪着胸口,面容痛苦,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眼泪顿时急的冒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都已经退让到这种地步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我老公出轨了,我要跟他离婚难道我错了吗?受害的明明是我,我也没什么过分要求,就仅仅是想离婚狼狈的结束这场失败的婚姻而已,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一条活路??
“沈晓晓。”我死死攥着悸痛的心脏,湿润的眼底血色密布:“我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