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母当即反驳道:“怎么就不好了?” 她爹:“嗯?” 她继母接着摆事实:“不说远的,就看看当今皇后,想当初贾太宰也是想把小女儿嫁给彼时还是太子的当今圣上,可他小女儿年纪轻,长的小,最后不也是临时决定让姐姐代替妹妹出嫁,如今再看她们姐妹二人,姐姐成了说一不二的皇后娘娘,妹妹也嫁给了心爱的如意郎君,两全其美,多好的结果?” 她爹:“嗯!” 她继母继续讲道理:“姐姐她一生活得恣意洒脱,受士族推崇,但也正因为太过随性,难免留下遗患,就说对待琅琊王的态度上,她罔顾人家颜面,执意悔婚并在随后不久大张旗鼓下嫁于你,虽然后来各自安好,但要说没让王府和卫家结下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而你今次之所以会同意这桩婚事,一来是因为欣赏世子的为人,但最主要的还是为我们卫家的将来着想,说到底,连府里看门的都明白,这就是一桩为了家族利益而进行的联姻。” 她爹:“嗯……” 她继母最后下结论:“既然是联姻,那就让阿敏去吧,反正她是个温软性子,又够懂事,只要让她明白,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卫家的前程,她一定会答应的,而等阿敏嫁入王府后,戗歌既有你这个当护羌校尉的父亲做依傍,又有阿敏那个做琅琊王妃的姐姐当靠山,虽然模样不够标致,可她才十三岁,完全可以等两年再议亲,这期间我遣人去洛阳请来最好的宫人教导她,但凡她还有些悟性,到时候言行举止即便不如阿敏出挑,也比寻常人家女郎优秀得多,我们尽量给她创造最好的条件,让她可以像她母亲那样随心所欲的过日子,而且不提前给她定下婚事,将来就不会留下任何麻烦,等她自己相中称心的郎君,我们再陪送她一笔丰厚的嫁妆,管保她一生无忧,如此一来,也算稍弥补了这十来年亏欠她的亲情,对得起姐姐了!” 她爹:“可世子会同意么?” 她继母:“别告诉他不就行了。” 她爹还是有点踌躇:“等世子知道实情后,会不会怪我们蒙骗他?” 她继母笑了一声:“只要过了那一天,世子已经和阿敏生米煮成熟饭,他要真为被蒙骗而生气,那就让他和戗歌见上一面,比照一下阿敏的言谈举止,容貌气度,他就会明白我们的用心良苦,将来慢慢体会到阿敏的好,更会感激你这个岳父做出的正确安排。” 有理有据,于是她爹被说服:“你看着办吧。” 蹲在窗外听壁脚的卫戗忍不住大力点头,心中附和:对,就这么干,这绝对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我也会感激您的英明睿智的! 就在卫戗为万事如意而感到通体舒畅,窃喜不已时,竟又听到:“既然是替戗歌出嫁,那嫁妆也便抬了戗歌的过去吧!” 恰如一桶冰水劈头盖脸浇下来,瞬间浇凉她澎湃的热血——她是太过得意以至忘形,怎么连如此关键的重点问题都给遗漏掉了,她房已相中,地也圈好,就等着抬了嫁妆去交付定金,再等王瑄回来去结清尾款,然后带着余下钱财,领着她的妹妹,赶着那牛车去做她富贵安逸的地主婆…… 然而,寄予厚望的嫁妆就要随卫敏一起被抬进狼窝,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能行?”她爹说出了她的心声。 “怎么就不行?”她继母高声反问。 “那嫁妆都是戗歌她娘留下来的吧,当初桓公登门,我们也承诺过,把那嫁妆将来陪给戗歌。” 她继母哼了一声:“那十几抬哪里够,为了不丢卫家的颜面,我豁上脸皮,东挪西借,还是不够,又从我的嫁妆里拿出几抬,才凑上你看到的那些。” 她爹诧异道:“我记得阿辛的嫁妆有很多,怎么就剩这么点了?” 她继母委屈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年,我过着守活寡的日子,给你操持着家事,给你养着儿子,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来给你当牛做马,我任劳任怨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安慰我也便罢了,还怀疑我贪了姐姐的嫁妆?” 她爹无力道:“看你说的,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她继母开始抽搭:“姐姐她爷爷是桓氏族长桓公的族叔,据说姐姐她爷爷对桓公有救命之恩,而姐姐家这一支到姐姐这一代,只剩下姐姐这一根独苗,桓公自然要对姐姐多加关照,姐姐过世后,姐姐的父母只管伤心,顾不上别的,所以后来的事都是由桓公出面处理的,而姐姐留下的嫁妆,也是经由桓公的人清点过的,你觉得就算我真要是丧良心在姐姐的嫁妆上动手脚,桓公会置之不理?” 垂头丧气,倚墙坐在地上的卫戗受到启发,右手攥拳轻敲左手心:对了,有困难,找桓公啊! 桓公,桓昱他爷爷,上辈子桓昱就是经过桓公首肯,所以才一直跟了她那么多年……所以只要桓公出面,那她就可以慢条斯理把那煮熟的鸭子一点一点吞进肚! 她爹到底还是问出来:“那阿辛的嫁妆呢?” 她继母便道:“既然你不信我,那我就给你一笔一笔好好算算,首先是姐陪嫁过来的那些奴仆,你说看了伤心,我便替你把他们都打发了,你又说都是跟了姐姐十几年的老人,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不能轻怠了,给姐姐操办丧礼,已经把家里掏空,哪还有闲钱?但人家全都等着拿钱走,我只好从姐姐的嫁妆里拿出一些,用姐姐的钱打发姐姐的人,这是合情合理吧?” 她爹没吱声,她扒拉着手指头算,这话说的,好像没什么不对? 她继母再道:“发送完了姐姐后,你一走三年没登家门,好在那三年你在外头也算熬出了头,不过就算你俸禄多了,可这偌大府邸哪天不要钱花?你升迁了,需要打点走动的地方也更多,花销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根本攒不下钱来,三年过去,你还不回来,说是怕睹物思人,心里难受,那好,我为了让你能回家,咬牙搬家换宅院,钱不够怎么办,便又从姐姐那里暂时借用一些,想着等你送回俸禄就补上,可这几年你的俸禄不是贴补你的将士,就是填了二叔那无底洞了。” 卫戗抬头环顾一周:原来这宅子是用她亲娘的嫁妆置办的啊! 她继母最后道:“还有戗歌和芽珈两姐妹,当初耗费那么多稀有的药材才保住性命,让人家帮忙养孩子已经落人话柄,要是药费再不出,将来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反正姐姐的嫁妆早晚都是她俩孩子的,提前用一些也无可厚非吧?” 卫戗扒拉又扒拉几个手指头:成片种植的药材是多少五铢钱来着?还有姨婆念叨让她们姐妹长大成人后一次结清这些年欠她的月钱,好让她去养老,是在讹她们啊?还有她好不容易攒下的那些五铢钱,买两个巫医几句话都不够,她现在还欠着裴让呢! 虽说她师父那老头子时常不着调,但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正经的…… “姐姐的嫁妆是很丰厚,但你自己算,这样一来还能剩下多少?” “桓公那边……”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账目,不管谁来都说得过去。” 她爹沉默好久,最后叹了口气:“你不是已经在给阿敏议亲了么,难道就没给她准备嫁妆?” 她继母怏怏道:“准备是准备了,可碍着所谓的‘嫡庶’之分,总遇不上可心的人家,我便只给她准备了嫁进寻常人家的妆奁,而戗歌这个亲事议得太匆忙,令我措手不及,我怕凑不够,连阿敏的嫁妆一并塞进去了。” 她爹的一颗慈父心被触动:“委屈阿敏了。” 她继母附和:“的确如此,戗歌和芽珈有你惦着,阿源是嫡长子,将来还可以继承卫府家业,唯独阿敏,什么都没有,是我们委屈了她!”一阵长吁短叹,又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戗歌是你女儿,难道阿敏就不是了?我们之前已经很对不住她,现在还打算让她代替妹妹去联姻,在嫁妆上做一些弥补也是应该的,而且,如果嫁妆太过寒碜,会让世子低看我们一等的,也不利于你将来的发展,更会让阿敏在王府内遭人嘲笑,继而举步维艰,我们现在咬咬牙,把这关挺过去,最终受益的还会是我们卫家,等一切步入正轨,戗歌也长大了,要是出嫁,我们再照着现在的礼单,给她置办上一份完全一样的不就行了,说到底,也不是要她的嫁妆,只是暂时借用一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