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月的太阳,照得塑胶跑道发热滚烫,树下阴凉,大片的阴影笼罩下来。 林寒戴着帽子,阴影笼罩了他好看的侧脸,刻画出如雕刻般立体的五官。 姜拉呆呆地愣在地上,抬起手接过林寒递过来的粉红色水杯,是热的。 “谢谢。” 毕然也有点懵。 他搔搔后脑勺,看着姜拉拧开瓶盖后,瓶子里冒出了滚滚热气:“三哥,你刚才去接水了?” 林寒没搭腔,单手揣进口袋,抬头扫了眼天上的太阳:“别练了,跟教官请假回去休息吧。” 姜拉拧开瓶盖,灌下去两口热水,温暖包裹了她的胃,方才的不舒服缓解了不少。 她摇摇头:“没关系,我还能坚持。” 毕然还想劝两句,站在他身边的林寒突然蹲了下去。 他两只手撑在腿上,看着姜拉被汗水浸透的双颊,一字一句,说得挺漫不经心。 “这天也挺热的,你应该只穿了一条裤吧?” 这…… 怎么还耍上流氓了? 毕然更懵了。 他看着林寒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他的宝贝疙瘩,清脆的铃铛声响在操场边上:“你说?” 他转着钥匙圈,一圈又一圈。 也没抬头,慢悠悠地好像在自说自话:“绿色裤子挡得住红色吗?” * 两分钟后。 唐悠悠扶着姜拉去操场边上的看台区。 看着两个人相互依偎的背影,毕然偷瞄身边站得挺拔的林寒,要说要不说。 林寒没看他,把钥匙圈收进口袋:“有话就说。” 得到首肯,毕然“哦”了一声,站直身子:“三哥,你刚才为什么要跟拉拉说那个啊?” 林寒眉毛一挑,往队伍那边走,不答反问:“拉拉,你跟她很熟吗?” 毕然一懵,傻兮兮地挠挠脑袋:“还行。” “不是三哥,你别转移话题啊,你到底为啥说那话啊?” 林寒站到自己的位置,摘下帽子整了整,又重新戴上。 他淡淡地瞥了毕然一眼:“因为孔老夫子。” 毕然眨眨眼:“啥?” 林寒:“他教给我们一个道理。” 毕然:“什么?” 林寒:“因材施教。” * 军训半个月,日子一溜烟就窜走了。 按照惯例,学校要在军训最后一天举行走方阵比赛,各班选出代表走正步,然后评选出优秀军训班集体。 临比赛还有三天,陈九安把同学们叫回班里开班会,举手表决选出方阵的两个领队。 姜拉对这种抛头露面的事情一向不感冒。 她趴在桌子上,悄无声息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陈老师说要毛遂自荐,她这时候可不敢抬头跟她对视。 没想到,有些事儿闭着眼也挡不住。 锅从天上来。 坐在姜拉前面的唐悠悠举起手,站起来跃跃欲试:“陈老师,不如让我和姜拉试试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姜拉吓一跳,猛地抬起头,坐在她旁边刷题的林寒笔下也一顿。 她半站起来,去拽唐悠悠的衣服,小声在她背后说:“悠悠,我不行的。” 唐悠悠没理,往前站了两步,询问陈老师的意见:“陈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陈九安想了想,点点头:“我觉得可以,大家怎么看?”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可以”“没问题”,陈九安点点头,拍了拍手,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 简单粗暴,很有她的风格。 已经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了,姜拉放弃了最后的抵抗,垂头丧气地重新趴到桌上。 大功告成,唐悠悠坐下,回过头跟三个人说:“陈老师还挺民主呢!拉拉,你说是吧?” 姜拉抬起眼,咧嘴苦笑。 是啊,少数服从多数,连她这位当事人的意见都不采纳。 林寒朝姜拉看过去。 她缩着肩膀趴在桌上,小脑袋埋在衣服里,看上去就像只受了欺负的小鸵鸟 班里同学已经在讨论让领队穿什么了,超短裤,公主裙,说什么的都有。 实验班肯定会派班花王梓清出阵,输人不输阵,成绩比不过,集体活动必须得秒杀人家。 班里同学讨论地越来越热烈,随着他们的声音,身边的小鸵鸟越埋越深。 没来由的,林寒生出了一阵烦躁。 他放下手里的笔,举起手示意讲台上的陈九安:“老师。” 林寒的声音不大,辨识度却高,响在乱腾腾的教室里很管用。 两个字下去,热火朝天的同学们渐渐都停下了。 一时间,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投到了林寒那里。 陈九安抱起胸,倚着讲台,笑眯眯地看着他:“林寒同学,怎么了?” 别说她了,林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他慢慢放下手臂,想不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冲动了,就得买单。 迎着全班同学的目光,林寒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开口,一点都没有状况之外的意思。 “走方阵,讲的就是一个精神气,有空想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还不如把心思放到怎么踢好正步上。” 话糙理不糙,林寒这人,一向都喜欢开门见山,这句话说出来,教室里刚才还热闹的气氛降下去大半。 久久,才有几个女生壮着胆子反驳他:“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军训服也太丑了吧,穿它比赛真的很尴尬啊。” “就是就是,听别的班的同学说他们班的领队都要换服装,如果到时候只有咱们班不换,那未免也太丢人了。” 青春期的小孩子。 就是爱面子。 陈九安拍拍手,打断了同学们的讨论。 她笑着看向站在教室后排的少年:“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林寒,你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林寒没说话,手指规律地敲打桌面,久久,他抬起头:“有。” 要做就做独一无二。 林寒夸下海口后,陈九安把姜拉他们三个人分给他做帮手,吃过晚饭,四个人回到教室讨论。 毕然坐在桌子上,两条大长腿胡乱地晃来晃去:“三哥,牛皮都让你吹了,定做班服啊,你会设计吗?” 林寒摇摇头,气定神闲:“不会。” 毕然无语,跳到地上,拉过椅子坐下:“那你定做个屁呦!随便穿穿不就好了?还独一无二呢,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林寒还是摇头:“不知道。” “我晕。”这下,不止是毕然,就连唐悠悠都跟着扶额。 “三哥,你从小学开始最讨厌的课就是美术手工,你说你会设计,那我还不如去相信母猪能上树。” 也……没那么糟糕吧。 姜拉呆呆地看着三个人,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林寒这种满分男神,美术竟然会是他的短板。 林寒还是气定神闲,好像夸下海口即将要丢脸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抱起胸,看向抱怨的唐悠悠:“那不然呢,你要去穿超短裙走方队?” 唐悠悠一怔,挠了挠头:“也不是不可以……” “那她呢。”林寒话锋一转,扬扬下巴,示意从刚才开始就闷不做声的小鸵鸟。 “姜拉,她怕是连超短裙都没穿过。” 又被无缘无故cue到,姜拉抬起头,迎着三个人的视线,如实作答:“没有。” 林寒:“那所以咯,你想穿超短裙走正步吗?” 姜拉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想。” 林寒摊开手,看着唐悠悠,一副你把别人拖下水还不负责的表情。 唐悠悠自知理亏,也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小声地转移话题:“那现在怎么办?设计不出来丢人是小,拉拉的第一次短裙亮相可就要折在这儿了。” 林寒看着唐悠悠,语气不咸不淡:“这怪谁?” 唐悠悠低下头:“怪我。” 她也跳下桌子,拉起姜拉缩在袖子里的小手:“对不起啊拉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连累你了。” 姜拉摇摇头,回握住她:“没有的事。” 她递给唐悠悠一个安抚的眼神,偏过头去看坐在身边的林寒,嘴唇开开合合,终是下定决心。 “不如,让我试试吧。” * 军训最后一天。 各班都精神抖擞,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歌唱祖国等爱国红/歌。 九月,天气忽冷忽热。 今天的太阳刚刚好,不大不小,烘烤的人很舒服。 操场一角,五十二位穿着统一服装的学生们站在一起。 一身精神漂亮的黑色,上面泼墨染般画着两条龙,蜿蜒盘旋,比成二十的形状。 仔细一看,龙须上细致刻画着小字,连在一起,正好是二十班全体同学的名字。 唐悠悠撑着同样刻上飞龙的班牌,沐浴着来来往往其他班里同学或羡慕或嫉妒的注目礼。 她享受地眯起眼睛,拍拍姜拉的肩膀:“拉拉,你真的很有设计天赋,咱们班的衣服好霸气啊。” 姜拉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如果不是你找的制衣工厂做工精细,成品的效果也不会这么好。” 毕然碰巧经过,听到两个人的互夸,他笑起来,带了三分调侃:“行了,两位大功臣,咱们就别商业互吹了好不好?” “还说呢!”唐悠悠撅起嘴,瞪向毕然,“毕然,你说说,你自己都做什么贡献了?” 这样也能被怼,毕然没想到,一时语塞,想了想,挠挠脑袋:“我,帮忙搬运了?” “……” 大自然的搬运工。 两个人还在日常互怼,姜拉笑了笑,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战场”。 因为领队的关系,所以她跟唐悠悠穿的是一身白色。 她走到操场角落,蜜色阳光照在她的头顶,齐耳短发反射出好看的光晕。 肩上一沉。 姜拉转过头,来人的食指正好戳中她脸颊边的酒窝,轻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躲到这儿来了?” 林寒转到姜拉面前,把握在手里的粉红色水杯递过去:“喝水吗?刚才顺手帮你接了。” 姜拉步子微动,老老实实接过来,拧开盖喝了一口,不热不凉刚刚好。 “谢谢。” 林寒轻笑,唇角微微上翘,眼角的泪痣格外灵动:“不客气,就当是谢礼了。” 姜拉没明白,抬起头问:“嗯?” 林寒低下头,抬起手按住姜拉的刘海。 她反射性闭上眼睛,好看的声音越发清晰,被放大了几十倍。 “帮我设计的谢礼,小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