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此前便认得陆璃,她是穆澈亲信,处理过不少那些陆璃想方设法递进王府的东西。 毕竟伺候了穆澈十余载,看得出穆澈对陆璃的态度如何,那是无关痛痒,一丝一毫都不在意,甚至让她不必上报,遇到陆璃的事可自行处置。 前几日听闻晋阳侯府被抄,心想这京中笑谈怕是彻底消停了。 没了晋阳侯府做后盾,再沦为卑贱的奴仆,陆璃也就没了任性妄为的资本。 只是没想到陆璃阴魂不散,竟然设法进了宁王府。 更没想到的是,陆璃进府第二天,穆澈竟开口让李护卫去城南买些点心送给陆璃。 这让云瑶心内隐隐约约存了不安。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穆澈带了一个叫苏梨的厨娘回府,时不时亲自买些点心送给苏梨。 云瑶还记得,她装作无意问起穆澈为何要自降身段为一个厨娘买点心时,穆澈那微微一愣的神情。 而穆澈的回答十分简单,因为顺路。 可有几次穆澈分明是去的北边办事,那家点心铺子在城南。 再者,堂堂一个亲王,顺路就要给厨娘买点心吗?为何不是给其他什么人买? 当穆澈要给陆璃送点心,便让李侍卫将点心交给她,她要亲自将点心赏给陆璃。 红喜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云瑶这是敲打陆璃来了,让陆璃收收攀附宁王的心思。 云瑶借着宁王赏赐的名头,轻描淡写一句话,不着痕迹将陆璃推到了众多下人的对立面。 陆璃如今身处最底层,接触的全是下人,如此一来陆璃的处境可想而知,应付当下都成问题,根本无暇再去动歪心思纠缠宁王。 陆璃还不算太蠢,对她隐瞒真实身份情有可原。 但是,就算她看得明白看得透彻,心里依然开始不喜陆璃,何况不明真相的其他下人? 见苏梨收下赏赐,云瑶轻点臻首,莲步轻移,领着另外两个大丫头离开了这小院儿。 直到云瑶远去,苏梨才站起身来,伸手从托盘捏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还是熟悉的味道,美味让她不自觉眯起眼睛,朱唇弯弯。 看来穆澈还是挺好的,昨晚吃了她的土豆饼,今日就回礼来了。 宁王赏赐的点心不算少,苏梨想了想,吞了几块后,剩下的递给红喜大伙儿分着尝个鲜儿。 红喜接过点心,分给旁人吃,自己却没有吃一口。 其余的人暂时忘了苏梨是陆璃这件事,一人一口吃得挺开心。 这点心是城南闻香铺的独家招牌,味道香甜品相上等,都是大户人家吃的东西,平时她们这些下人根本吃不起。 这点苏梨深有感触,她一直很喜欢绿豆糕,也一直吃绿豆糕。 因为绿豆糕不算贵还特别甜,别的精贵点心她舍不得吃也吃不起。 第一次吃到闻香铺的点心是穆澈递给她的,不可否认,比绿豆糕好吃多了,不过没有挤掉绿豆糕在她心里的地位。 没想到变成陆璃还能收到穆澈赏的点心,虽然心里莫名其妙有些哽,但还是盼着下次。 毕竟点心太好吃,一直吃不够。 一托盘点心片刻就见了底,红喜见大伙儿已经差不多,便开始安排今日的活计。 王府每天都要打扫,包括闲置的院子屋子,不能有一点杂物和灰尘。 所有下人都习以为常,每日例行打扫,王府供饭食住处衣服还有月钱,吃得不算差,月钱不算低。 但是无论什么地方,不管什么阶层,只要有人总会产生龃龉和竞争。 与红喜关系不错的,都被安排了相对轻松的活计,不太会说话不讨喜的就去干又累又脏的活。 苏梨今日又被安排去了前花园,不仅要清扫地面,还要擦拭园中凉亭,打捞水面杂物,清理假山石上的鸟粪与灰尘。 当然,今日不止苏梨一个人,还有一个畏畏缩缩一脸苦相的小姑娘跟她一起去清理花园。 两人领了抹布扫帚和木桶去往花园,一路无话。 苏梨打破沉默,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二丫。”这小姑娘年龄好像比苏梨小几岁,十分不善言辞,声音如蚊,随便一句话都说得磕磕巴巴的。 苏梨道:“刚刚你应该也在,我叫陆璃,你可以叫我阿璃。” 璃与梨同音,只要不带姓,她就当别人叫她阿梨了。 二丫点点头:“嗯,我,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可以呀!”苏梨展颜一笑,心情大好:“咱们抓紧些,今日能早些做完,可不能误了饭点,不然要饿肚子的。” 这一笑,如冬日暖阳,二丫看着苏梨明媚的笑脸,不禁面色一红,说话更加磕巴:“好……” 二人距离拉近了许多,苏梨一行跟二丫说话一行做活,比起昨日,自是觉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大多时候都是苏梨在说,二丫默默的听着,偶尔结结巴巴回答一句。 可能被苏梨的笑意感染,不知不觉,二丫的苦瓜脸上也有了些笑容。 之前听到云瑶的话,知道苏梨几天前还是一个蛮横的千金小姐,后来又被红喜分配跟苏梨一起清扫花园,二丫本来的苦瓜脸更苦了几分。 生怕这千金小姐什么也不会做,颐气指使成了习惯,她就得独自在一天之内将花园清理干净。 她生得不丑年纪又小,父母将她卖出来,本意是学个一技之长进内院伺候的,奈何她实在胆小不会说话,没多久就沦落成了洒扫丫头,而且在外院的处境也凄惨不已。 不过还好,此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这个曾经的千金小姐跟她想的很不一样。 一点也不娇气,做起这些粗活极为顺手,没有高高在上,还愿意与她这个闷葫芦说话。 到了午饭时间,苏梨手脚麻利将打扫用具收拾好,招呼吭哧吭哧擦凉亭栏杆的二丫:“快走,一会儿赶不上吃饭。” 昨晚吃了亏,苏梨发誓今后绝不错过任何一顿饭。 她可没有把握下一次饿肚子时能找到土豆,或者穆澈还会赏赐点心给她。 这次苏梨掐着点儿,带着二丫一路小跑,正赶上厨房放饭。 粗使下人都是各自领一个黑大碗,排队打饭菜,蹲在外厨房前院的条凳上吃饭。 苏梨毫不嫌弃,拉着二丫挤进人群,满满打了两大碗,找个角落吃得不亦乐乎。 二丫喜笑颜开,跟着苏梨大口吃饭。 平时她都挤不过别人,到最后只能打到一点汤水泡饭。 苏梨正吃得开心,忽然感觉到一道视线,近乎灼热。 顾不上碗中饭菜,苏梨抬眼顺着望去,只见一魁梧的黑衣男子正紧紧盯着她。 这男子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身穿王府侍卫统一的劲装,手里提着食盒,眉眼周正,气息却显得阴郁,十分矛盾。 这人应该是王府的侍卫,过来厨房拿饭去给当差的人吃。 苏梨当过宁王府的总厨,知道王府侍卫的饭食虽然同样是外厨房做的,但与粗使下人不一样。 王府侍卫的伙食属于另开炉灶,吃的要好一些,毕竟他们要负责穆澈与王府的安危。 苏梨不认得这人,也没有印象,不知这人为何会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看着她。 男子看到苏梨发现了他,但没有回避,直到厨房大娘与他说话,他才收回目光。 男子拿了饭菜离开,苏梨也没放在心上。 大约是因为陆璃的外貌太过惹眼,而这人的眼神阴郁,两相叠加,才会让她产生这种惊悚的感觉。 吃饱喝足,下人们将碗放进院中的大盆里,陆续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之前没有干完的活计。 不过半天时间,二丫就将苏梨当成了依靠,觉得一刻见不着苏梨都心慌,亦步亦趋跟在苏梨身后。 苏梨做什么她便跟着做什么,还没觉得多累花园已经打扫过半。 只是天气寒冷,擦拭假山石与凉亭不是热水,手冻得通红。 苏梨怕二丫擦拭高处摔到,于是让二丫去打捞水面上的杂物,自己爬到假山上面清理。 擦完之后一步一步退下去,还没退到底,感觉一双火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直接将她从假山上拎下来放到了地上。 苏梨被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竟是午饭时紧紧盯着她看的那个黑衣男子。 “你是谁?” 闻言男子眉头一皱,道:“小姐,您不记得小人了吗?” 小姐?苏梨心想这人可能曾是晋阳侯府的下人,不然不可能称她为小姐。 但就算这人曾是陆璃的奴仆,直接上手接触一个女子的身体也太过分了。 想到此处,苏梨含糊道:“家都亡了哪来的小姐?我还有活要做。” 说着就想绕开这人,却被男子的手臂挡住去路:“小姐,现在我们地位对调了,我是宁王府的侍卫,而你只是一个没有自由身的粗使丫头,你可以跟我,我不会嫌弃你的。” 苏梨心中一怵,这熟悉的语气,这人,莫不是之前给她递纸条的吴越? 看着不断逼近的吴越,苏梨忙道:“我的父母头七未过,怎好谈论此事?若不然等我出了孝期再说?” 吴越面现挣扎之色,将苏梨抵在假山上,声音有些颤抖:“小姐,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你怎么忍心让我再等三年?” “那至少过了头七再说吧!”眼看吴越在失控的边缘,苏梨立刻岔开话题:“你不是家生子吗?为何能恢复自由身变成王府侍卫?” 吴越得意一笑,低声道:“那日,我趁乱毁了父母的卖身契,托关系入了良籍。而我的舅舅是宁王府的总厨,在王府有几分人脉,让我来宁王府看个院子有何难?” 苏梨打了个寒颤,这可如何是好? 吴越此人不是善茬,迷恋陆璃入魔,她无依无靠又不聪明,怎么才能逃过初一又躲过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