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眼泪么?
他深深地闭了闭眼睛,接通了电话。
郁思臣的声音传来:“吕泰抓到了。”
其实,郁思臣的话,还只是说了一半。
吕泰只是找到了,警察还并没有实施抓捕。
毕竟,这件事情,如果郁思臣先于沈铂辰出手的话,便是警方介入,到时候要走的就是司法程序了,沈铂辰即便是有点手段,也都用不到吕泰这人身上了。
所以,就当沈铂辰接到郁思臣这个主动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郁思臣这是打算让他私处理。
“地址。”
郁思臣说出一个地址,“需要给你多长时间?”
“两个小时。”
“好,”郁思臣看了一眼时间,“两个小时之后,我会让人去带人,不要把人给弄死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几个被绑在墙角的人,听见门口传来的响声,一下就直起了身。
刀疤脸抬起头来,借着头顶阴晦暗不明的光,看向来人。
他并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就被抓到,但是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就是死死咬住嘴巴,一个字都不能透出去。
他想起叶清清的话“把我供出去,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也要把我给拖下水!先挺过这一关,等到了监狱,我有的是办法弄你出来!”
几个穿着皮靴的保镖走进来,立在两旁。
“你们是谁?放我们出去!”
“呵。”
门口传来一声冰冷的轻笑。
随即包裹着笔挺熨帖的西装裤的长腿,若无其事的迈进。
刀疤脸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西装正装外面是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整个人都是黑色调的,身上散发的冷冽而矜贵的气质。
“你们谁是吕泰?”
声音不高不低,却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意。
几个手下都纷纷向后缩,刀疤脸冷哼了一声,“我就是!”
“你?”
沈铂辰唇角向上勾起一点笑来,侧脸轮廓深邃,短发凌乱的散落在眼前,遮住眼前的光来,一只手插在衣袋里,迈着轻缓的步子走过来。
“是你绑架了她?”
刀疤脸也是在道上混的老大,被人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心里也不舒服,“是我,怎么样?”
既然已经被抓,也就根本没有想在这件事情上隐瞒。
“是谁要你做的?”
“没人,就我!我看上她了,强奸了她,然后抛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
男人的皮鞋在刀疤脸的手腕上踩下去,看似只是轻巧的动作,却让刀疤脸感受到钻骨的疼痛,他甚至都可以听到手腕骨被踩碎的那种错觉,痛的眼前一黑,几乎都已经浸出汗来。
“你再说一遍。”
沈铂辰的声音阴测测的,黑夜里寒意凛然。
“我、我说我看上她了,我上啊!”
如果只是手腕的疼痛,还能够忍受,下一秒,他的惨叫完全变了音调。
就连刀疤脸的手下都看的呆住了,沈铂辰的皮靴踩在刀疤脸的裤裆中间!
那是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啊!
就因为刚才他的一句强奸!
顿时,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意渐渐地侵蚀了躯体,后背毛骨悚然。
沈铂辰冷笑了一声,蹲下身来,手臂忽然伸过来,一把钳住了刀疤脸的脖子,碰的一声将他按在了后面的铁皮柜子上。
刀疤脸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所以,这玩意儿对你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
沈铂辰的声音很低,脸上的表情特别平静,只是一双眼睛,越发的浓黑,仿佛是黑到极致的浓墨,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此时正在承受着滔天怒火。
洛景有点心惊。
他跟了沈铂辰这些年,最了解他的脾性。
他越是表面上沉静,其实手腕就越发的狠辣冷硬,而这一次,偏偏苏桃已经在他的心里,不为人知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重的影子吧。
沈铂辰猛地松了手,刀疤脸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一时间嘶哑的说不出话来。
他冷哼了一声,抬步向外走。
保镖走上来,“先生,怎么处理?”
沈铂辰靠在墙边,抬手把玩着一枚金属质地的打火机,“之前有人交代过我,不能弄死了,所以”
他忽然转过身来,用及其平静的嗓音,悠然的仿佛是回荡在琴房之中低沉浑厚的大提琴的声音,淡淡的说:“只要是不弄死了,留着一口气就好。”
瘦猴儿已经浑身都抖得不成样子了,不是没有碰上过杀人不眨眼的人,在道上混,从来都少不了的,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
“是他,都是他!都是吕泰叫我们去的!都是吕泰主导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只是照做!”
刀疤脸躺在地上,虚弱的护着自己的裤裆,斜眼看着瘦猴儿,眼神之中倒是一点波澜都没有。
这种为了求自己的命,墙头草一样的人,他见的多了。
沈铂辰向后退了一步,下颌向着洛景点了点。
洛景问:“幕后是谁买通了你们?要给你们多少钱?”
瘦猴儿说:“都是吕泰,他联系的人,说要干一票大的,事成之后每个人有十万,还能送我们去国外,绝对不会有后顾之忧!”
“十万?”
沈铂辰深深地比了闭眼睛。
“就为了这区区十万块钱,就够抵得上一个人的命么?”
瘦猴儿跪在地上,匍匐的向沈铂辰爬过来,“求求你,我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做!那个女人”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沈铂辰的裤腿,“我最后还帮了她一把,本来吕泰要我在她身上绑上石头的,直接扔到江里就会被坠的溺死了,但是我没有给她绑,我最后关头给她解了下来!”
沈铂辰蹲了下来,“那然后呢?”
“什么什么然后?”
洛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然后不是你把苏小姐扔进江里了么?”
瘦猴儿后背猛的一僵。
“就好像是一个人怕血,杀人犯在用刀子捅死那人之前,给对方蒙上了眼罩,那就能掩盖杀人的事实么?”
瘦猴儿一时间没说话。
沈铂辰已经转身走了出去,拿过一方手帕在手指上擦拭过。
保镖跟上来,“老板,那这里怎么”
“刚才的话没有听明白?”
保镖低着头,想起刚才沈铂辰的话,点了点头,“是。”
沈铂辰抬步向前走了两步,脚步顿住,声音比刚才更加冷厉,“还有。”
他看向吕泰,嘴角是一丝邪肆的笑,却并没有到达眼底,“我觉得,他作为男人已经多余了,割了扔出去喂狗吧。”
“不!啊!不要我说!我什么都说!”
碰的一声,地下室的铁门关上,空气中荡来一缕浮灰。
洛景跟在沈铂辰身后,从阴暗潮湿的地道中走出来,一片雪光让人不由得瞳孔微缩,刚才那惨烈的嚎叫声,仿佛隔世。
“老板,去哪儿?”
“江边。”
洛景开着车,让沈铂辰在后面休息一会儿。
一路上,沈铂辰都在闭目养神。
车子平稳的停了下来,沈铂辰嚯的睁开了眼睛,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洛景急忙拦住了他。
“老板,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吧,我去跟着搜救队,一有消息我就来叫你!”
沈铂辰漠然的看了他一眼,绕过洛景,抬步向江边走去。
厚实的靴底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江边的冷风,吹动外套的黑色大衣,衣角猎猎作响。
洛景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认命的跟了上去。
搜救队在江里搜救了三天,沈铂辰就在江边站了三天。
除了喝了两口梁锦墨给配的营养液之外,一口水都没有喝,嘴唇都已经干的翘起皮了。
梁锦墨站在沈铂辰身边,幽幽的说着,“警方那边已经逮捕吕泰为首的绑架团伙了,这回估计是要在监狱里关到死了。不过,你是没有见到警方逮捕他们时候那种惨状,啧啧”
“锦墨。”
这是三天来,沈铂辰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嘶哑低沉,裹挟着一阵被冷风吹过来的雪花,温度一下就降到冰点以下。
“什么?”
梁锦墨侧过头来,看着沈铂辰深邃硬朗的侧脸轮廓。
“你说,她真的死了么?”
梁锦墨默了默。
这并不是沈铂辰的习惯。
沈铂辰从来相信的都是自己的想法,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但是现在却这样开口问他了?
“我不信。”
沈铂辰微微颔首摇了摇头,失笑的嗓音从喉骨传出。
“她那么能折腾的一个人,现在这么简单的就死了,我不信。”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梁锦墨说,“说不定她是被这边流经的村子里的人给救了。”
沈铂辰的眼神嚯的亮了一下,“洛景,叫人沿着江两边的村落挨个儿去问,有没有人见到过苏桃。”
梁锦墨:“”
身后的洛景向前走了一步,有点哀怨的看了一眼梁锦墨,找他来是想要把老板劝回去休息了,结果好了,自己挖了个坑跳进去了。
然后,就在洛景带着人查访到第三个小村庄的时候,从下流传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打捞到了一具女尸。
阳春三月,鸟语花香。
风景秀丽的小村庄里,一个院子里,穿着棉布裙子的女孩正坐在青石板上,将手中的饲料撒给鸡群。
“死丫头,你又在那儿喂什么鸡呢!快点去看看小伍醒了没有?”
一个中年妇人拖着一个棉布袋走过来,大嗓门直接就嚷嚷:“你要是再这么偷懒,你到时候就给我下地去干活,别说什么细皮嫩肉的就干不了一点粗活,我们家买你回来,不是让你享清闲的!”
女孩将手中簸箩放在一边,笑了笑,打了一个手势,转身就进了房间里去。
柳大妈不禁都愣了愣。
一旁跟着的张婶说:“你家从哪儿买来的这儿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比起电视上看到的有些女明星都要好看呢。”
柳大妈哼了一声,“什么好看,那是你没看见,她右脸上有一道疤。”
如果没有那一道疤,肯定就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了。
想起三个月前,那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来临之前,小伍就去河边玩儿了,结果一直到半夜才回来,却背回来一个浑身都是冰冷的女孩,当时柳妈吓坏了,以为这是个死人,谁知道,竟然还有一点鼻息。
她连夜就去找来了村里面的医生给看了,开了暖身子的药,才知道,这女孩是刚刚小产,失血眼中,又在江里泡了冷水,估计以后想要孩子估计都不可能了。
“那没有什么办法了么?”柳妈也觉得这姑娘可怜,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咱们这儿小地方,没有,要是肯去大医院,或者找老中医调理一下,估计还有的救,不过,”医生话音一转,“要我看,这命都是捡来的,就别提别的了,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当时柳大妈觉得这女孩儿不祥,想要救了人就送出去。
但是儿子拦着,死活不许。
柳妈心里想,自己和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又脑子不清楚,难得遇上一个肯亲近的女孩儿,就当成是给儿子买来的媳妇儿吧!
对外,柳妈也是说是自己买来的,便将这女孩儿的来历给隐藏了下来,一个月来,一直都悉心照料着。
谁知道,醒来之后,竟然还是个哑巴!
想起这柳大妈就来气,花了大价钱把人给救了,辛苦照料了一个月,不能生孩子也就算了,醒来之后却还是个哑巴,当即柳大妈就要动手打那丫头,却被儿子给挡住了。
不得不说,儿子还真的挺喜欢这哑丫头的。
哎。
柳大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也是挺奇怪的,自己儿子这种病,都十几年了,都从来不能见生人,见到陌生人严重的时候还会口吐白沫,但是却唯独对那丫头不设防,第一眼见到,即便是那丫头昏迷不醒的那两个月里,都整天守在她的身边,忙前忙后的,才算是有了一点人气。
算了。
已经这样了,只要是儿子想的,她这个当妈的,尽量都给满足。
苏桃走进房间来,就看见原本应该在床上的那个少年不见了影子。
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她也不急不躁,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窗边,拉开了窗纱,捧着腮,看着外面湛蓝高远的天空。
距离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三个月了。
她自从一个月前在这里醒来,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柳妈和小伍。
多少个午夜梦回,她都梦见自己掉落在翻滚的江水之中,任由那样冰冷刺鼻的江水将自己吞噬,口鼻之中,乃至于五脏六腑都绞痛在一起。
那一刻,她真的是感受到了濒临死亡的绝望。
甚至在脑海之中一片白茫茫之中,看到了沈铂辰。
他还好么?
苏桃醒来,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和的小村庄里,听着七大姑八大姨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斗嘴,她刚开始,失声了两天,他们把她当成了是哑巴,她好了之后,也就乐的继续装下去了。
“哑巴”,总比有口难言的好,面对这些淳朴民风的村民,还有救了她待她好的柳妈,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小桃!”
身后蹿过来一个身影,一下就捂住了苏桃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耳后传来一个硬生生的压低改变声线的男声,苏桃比了两个手势。
“柳妈?”
她自从醒来之后,就开始学习手语了,到现在,已经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自己想要说的任何言语都能准确无误地表达出来。
“不是,不是!”
听着身后的声音,像是急了,急忙摆手否认,都忘了,他此时应该是捂着苏桃的眼睛的。
苏桃明明知道身后的人,却还是猜错了两次,直到最后才比出正确的手势。
“小伍哥?”
“对啊对啊!”
身后的少年高兴极了,松开了手,直接跳起来坐在了苏桃旁边的桌子上,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她。
面前这个少年,名叫陆吾,谐音小名都叫他小伍。
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十分好看,身材颀长,远远地看,倒是显得芝兰玉树风神毓秀。
只可惜,因为一场大病成了傻子。
近距离才会发现他的眼神,清澈之中,带着一点呆滞。
其实,他也算不上是少年了,比起苏桃的实际年龄,还要大上几个月,心智幼稚,医生说心理年龄才只有七八岁。
苏桃歪着头,静静地打量着陆吾。
忽然,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感觉,对上他的眼神,恍惚间竟然觉得有三分相像,就仿佛是看见了沈铂辰。
“苏苏,你看我什么?”
陆吾在苏桃的眼前挥了挥。
苏桃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忽然会将陆吾认成是沈铂辰呢?两人分明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
果然是因为太久都没有见过面么?那种从心底里绵延出来的想念,就仿佛是细细的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呼吸都显得急促了几分。
她要想个办法,必须走出去,在这个大山另外一侧的村庄里,或许永远都等不到外面的人过来,沈铂辰兴许以为她死了,而现在陪伴在他身边的可能是叶清清。
想到这儿,她软软的手,忽然就握成了拳头。
“苏苏,不要生气。”
陆吾抿着唇,睁着一双清澈明朗的眼睛看着苏桃,用自己的手覆上苏桃握紧的拳头,想要用自己的手化解她的力道。
陆吾心思很敏感,能够察觉到苏桃情绪上带来微妙的变化。
“我没有生气。”苏桃摆了摆手,打着手语:“没事,我就是在想我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