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池鱼认真地点头,我会的母妃!
河水粼粼,风儿轻轻,一吹好多年,小姑娘长大了,自己说过的话牢牢地记得,并且当真做到了。
而曾经拼命替她去追一片柳棉的少年,如今早已变了模样,看她的眼神里,不是利用就是算计,再也没有了那一低头的温柔。
池鱼看着这梦里旧景,轻轻一笑。
她喜欢的沈弃淮,是个眉清目秀温柔缱绻的少年,会朝她温柔地伸手,会小心翼翼地护着她,会为了替她追一片柳棉掉进河里也无妨。
现在的沈弃淮,早已不是她喜欢的人,只是这么多年了,她不舍得认清这个事实而已。
柳枝摇晃,画面模糊,池鱼也没再看,转身就往远处走了。
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眼前便出现了沈故渊那张放大的脸。
哪怕是这么凑近看,都瞧不见他脸上的瑕疵,这人真是好看得过分。池鱼不甘心地伸手摸了摸,触手如玉,忍不住就想再摸会儿。
“胆子肥了?”闭着眼的人冷冷地吐出这么一句。
吓得一个哆嗦,池鱼立马就往后缩!
然而,还没缩多远,整个人就被捞了回来,结结实实地捂在了他怀里。
沈故渊吧砸了一下嘴,显然是没有睡舒坦,不耐烦地道:“别动!”
暖暖和和的怀抱,抱得池鱼眯了眯眼,像被顺了毛的落白流花一样,老老实实地呆着不动弹了。
晨光熹微,苏铭修剪完花草回来,就看见郑嬷嬷和郝厨子正扭着身子贴在主子的房门口。
“嬷嬷?”好奇地凑过去。苏铭正想问她在看什么,结果就被十分凶恶地捂住了嘴:“别吵!”
苏铭无辜地眨眼,凑过去跟他们一起往门里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眼睛都瞪圆了!
这这这!
郑嬷嬷眼里光芒闪闪,奸笑连连,眼神示意他:千万别出声!
按捺住了震惊的神色,苏铭眼睛眨也不眨地继续往里头看。
于是沈故渊睡醒了起身去开门的时候,一大群人就差点扑到他身上来。
“你们干什么!”沈故渊黑了脸。
郑嬷嬷连忙整理了衣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就溜了。郝厨子反应也很快,拿着勺子就跑了个没影。剩下个年纪轻轻涉世不深的苏铭对着自家主子傻笑:“嘿嘿嘿?”
池鱼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坐起来,就听得外头稀里哗啦乱响,还带着人几声惨叫。
“师父?”
沈故渊拂了拂衣袍,若无其事地回屋子里来,拿给她一身新的青鲤白狐裙:“更衣,该出发了。”
“哦。”已经不会害羞了,池鱼直接当着他的面换好衣裳,洗漱完毕打着呵欠问:“方才外头是怎么了?”
“没什么,苏铭在练功。”沈故渊道。
池鱼不疑有他,点点头就信了。然而出门的时候,她一侧头,吓得差点摔下台阶。
苏铭被一捆红线吊在了侧堂的屋檐下,来回晃荡着,很像一根腊肠。
“这”抓着自家师父的袖子,池鱼震惊地问:“这是练功?”
“是练功没错。”沈故渊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苏铭:“不信你问他。”
苏铭一本正经地点头:“池鱼姑娘不必担心,小的当真是在练功,这样有助于打通任督二脉、让血倒流进头里,利于思考主子我编不下去了您先放我下去啊!”
池鱼目瞪口呆,沈故渊却是冷哼一声,拎起她就走。
哭笑不得,池鱼坐上马车,看着后头上来的自家师父道:“您也太狠了,苏铭一向办事靠谱,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生气啊?”
沈故渊道:“一觉睡醒心情不是很好,他自己撞上来的。”
这样啊?池鱼干笑,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苏铭,要不是他,那兴许被吊在房梁上的就是她了。
廷尉大牢最近热闹得很,杨清袖也是每天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各方压力都很大,逼得他头发都一大把一大把地掉。这不,一大早的,余家大小姐又带着云烟来保释人了。
“我说过了,一切后果有我丞相府担着,大人怕什么?”余幼微浅笑:“那几个犯人说是杀人之罪,可毕竟没当真杀谁,大人可别得理不饶人。”
杨清袖叹息:“三王爷吩咐过,这几个人不能放。”
“三王爷那边,有我去说。”余幼微轻哼:“我与三王爷私交也算不错,本也不是死刑,要这几个人还是不难的。”
睁眼说瞎话!杨清袖心里忍不住嘀咕,上回人家三王爷来了。不也是没给你面子,直接把人押回去的嘛?
场面有点僵硬,余幼微不耐烦了,伸手拿出悲悯王府的牌子,冷声道:“我也是帮王爷的忙来要人的,大人可掂量清楚了,得罪悲悯王爷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
这话没说错,沈弃淮其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人,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
杨清袖叹了口气,正打算妥协,就听见背后一个女子低喝:“得罪悲悯王不是闹着玩,那王法就是闹着玩的了?”
众人都是一愣,回头一看,便看见宁池鱼满脸严肃,跨门而来。
杨清袖眼睛亮了亮。立马狡猾地侧了身子让到一边。
余幼微皱眉看着宁池鱼走近,等她站定,开口就道:“这廷尉衙门什么时候猫猫狗狗都能进来了?”
“可不是么?”池鱼笑了笑,看着她道:“害得我想跟猫猫狗狗说句话,都得闯这廷尉府。”
“你”余幼微气极反笑:“别的本事没长,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啊!”
“托你的福。”池鱼颔首再抬眼:“没有你,我永远不会知道这两张嘴皮一碰,能说出多少谎言来!”
略微有点难堪,余幼微抿唇低头,可一想,如今的宁池鱼已经不是郡主了,就是没身份的平头百姓,自个儿堂堂丞相千金,哪有向她退让的道理?
有了底气,她抬头就睨着面前这人道:“别的都不说了吧,你如今这身份,有什么资格来这里?”
“我是受害之人。”池鱼笑了笑:“到廷尉府来告状有什么不对?本还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谁家的。如今看你这么心急火燎,倒是不打自招,那我不妨连着悲悯王府一起告吧?”
余幼微冷笑一声:“就凭你?”
云烟站在后头,也忍不住开口道:“痴人说梦!”
他们后头还站着八个护卫,在气势上就压过池鱼一头,看得旁边的杨清袖抬手擦了擦冷汗。
然而,池鱼压根不慌,翻了翻眼皮,转头就递给杨清袖状纸:“杨大人看什么时候升堂合适吧,我状师都找好了。”
这状纸看着轻飘飘的,然而杨清袖却差点没接稳,哭丧着脸小声道:“姑娘,悲悯王府哪里是那么好告的?”
“大人放心。”池鱼微笑:“您敢升堂,我就敢告。”
话未落音,旁边的云烟出手如电,飞快地抢了状纸就撕成了粉末,朝着她的脸一洒,面无表情地道:“余小姐说了,您如今的身份,没资格来这里。”
雪白的碎纸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池鱼挑眉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手:“昔日悲悯王爷身边猛将,如今成了女人裙子下的傀儡,云烟大人真是厉害啊!”
这话说得两个人心里都是一跳,余幼微低斥:“你瞎说什么?”
“是不是瞎说,两位心里有数。”池鱼耸肩:“不过状纸这东西,我准备了很多份,云烟大人继续撕吧,撕完我再拿。”
说罢,又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递到杨清袖手里。
云烟也不跟她客气,伸手接过来就继续撕,眼里也带了嘲讽之意:“那就看你准备得够不够了。”
大堂里碎纸飞扬,余幼微觉得有点好笑,看着单薄的宁池鱼,勾唇道:“以前你没法跟我争,现在也一样。宁池鱼,你得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啊,别总不要脸地凑上来,跟狗似的惹人嫌”
“啪!”
话没说完,池鱼出手极快,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廷尉衙门。
云烟只顾着撕状纸,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余幼微也懵了片刻,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传过来,才尖叫一声,发了狠似的朝宁池鱼扑了过去:“你敢打我,你还敢打我!”
脸上疼得厉害,怕是要肿了,余幼微气得眼睛都红了。抓着她的衣裳就死命地扯:“宁池鱼,你是什么低贱东西,还敢对我动手?我打死你!”
冷笑一声,池鱼一只手就抓住了她两只手腕,眼神如冰,冰下却又有汹涌的水:“余幼微,最该打你的人就是我,你不觉得吗?”
骗她信任、抢她男人、害她性命。余幼微已经把所有能对她造成打击的事情全部做完了,哪里来的脸反过来骂她的?
挣扎了两下,发现力气上来说压根不是宁池鱼的对手,余幼微软了身子,可怜兮兮地喊:“云烟!”
云烟回过神来,飞快地一掌逼开池鱼,皱眉道:“公堂之上也敢伤人,谁给你的胆子?”
“我给的。”红色的袍子拂过门槛,一头白发扬在身后,门口有人朝这边走来,声音森冷:“你要是不服气,来找我说。”
廷尉衙门里整个光线突然都是一暗,众人都觉得呼吸一窒,只有池鱼头也没回,咧嘴笑了笑。
沈故渊信步走进大堂,伸手就拿过池鱼手里的状纸,往杨清袖手里一放,然后看着面前脸色骤变的云烟道:“你再撕一个我看看。”
云烟脸上一阵青白,手腕隐隐作痛。
上回挡了他一下,就被沈故渊震伤了手,云烟心里清楚,自己的武功在这个人面前不值一提,连反抗的必要都没有。
“不撕了吗?”沈故渊勾了唇,半阖了眼看着他:“我徒儿精心给你准备了十张状纸,你不撕,是不是白费她一番心血?”
“三三王爷。”云烟后退一步,低下了头。
余幼微心里气得很,怎么每次都有人来给宁池鱼出头?
看看云烟,再看看沈故渊,她自己也清楚硬来肯定不行,忍了忍,换了一张笑脸上前:“三王爷,咱们这两日总是遇见,也真是巧了。”
“不巧。”沈故渊转头看向她,认真地道:“我就是专门来找你们麻烦的。”
笑容一滞,余幼微委屈了起来:“您上回还与小女说得好好的呢,这一转眼,怎么又这么凶了?”
“哦,差点忘记了。”沈故渊回头看向身后的宁池鱼:“上回余小姐说与你之间有些误会,想跟你道歉。”
余幼微嘴角抽了抽。
“真的吗?”池鱼很配合地双手捧心,期盼地看着余幼微:“你要给我道歉?”
怎么可能!那些是用来糊弄沈故渊的话,她凭什么给她道歉?余幼微脸上有些尴尬:“这个”
“嗯?骗我的?”沈故渊眯眼:“余小姐城府可真深啊。”
“不是不是。”连忙摆手,余幼微暗暗咬牙,权衡一番。朝宁池鱼敷衍地颔了颔首:“以前我与池鱼之间的确有误会,我道歉。”
“嗯?”池鱼皱眉:“世家礼教,赔礼道歉若是真诚,都要下跪。”
“你”余幼微摸了摸自己的脸,委屈得很:“你打了我,还要我跟你下跪道歉?”
“很过分吧?”池鱼笑不达眼底:“就像是你抢了我的东西,还要反过来置我于死地一样。”
咬了咬唇,余幼微可怜兮兮地看向沈故渊:“王爷,她得理不饶人,怪不得小女啊。”
“她的确做得不对。”沈故渊点头。
余幼微一喜,揉着帕子道:“小女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今日王爷来了,那小女给您一个面子,就先走一步了。”
沈故渊冷笑,往旁边站一步就拦住了她的去路。
“王爷?”余幼微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我徒儿不对,是她处理的方式不对。”伸手又拿了一份状纸在手里,沈故渊嘲讽地道:“丞相家的千金亲自来保释。那这状纸上怎能只告悲悯王府啊,还要加上丞相府才对。”
终于明白了这沈故渊是在戏耍自己,余幼微脸上难看得很,愤恨地道:“悲悯王府和丞相府也是你们能告的?当心引火烧身!”
“这个就不劳你担心了。”沈故渊道:“还是担心一下你的婚事能不能如约完成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余幼微不明白,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扭送到了堂下。
沈故渊在旁边站着,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耐心地等。
丞相家的千金被押在廷尉衙门啦!
这消息不知为何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飞遍整个京城。沈弃淮急急忙忙赶过去,就见四大亲王都到了,余幼微正跪在堂下哭。
“这怎么回事?”皱了皱眉,沈弃淮走进来道:“好歹是世家小姐,哪能抓来这里审?”
杨清袖连忙摆手:“与下官无关,今日余小姐是自己来的。”
沈弃淮皱眉看向余幼微,后者咬唇,看了看云烟。云烟连忙凑到沈弃淮身边,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眉头松了松。沈弃淮轻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因为这个。”
沈弃淮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余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如今买凶杀人,王爷倒还笑得出来。”
“此事,本王一早知道。”沈弃淮朝那边的孝亲王等人拱手,很是从容地道:“与幼微无关,她只是来还宣统领人情罢了。”
宣统领?孝亲王皱眉:“这与宣统领有什么关系?”
“皇叔有所不知。”沈弃淮道:“那几个牢里的犯人,是宣统领的人,宣统领如今琐事缠身,分身乏术,故而托幼微来替他赎人。幼微一个女儿家,哪里知道什么事情?只是以前被宣统领救过,想着来还个人情。”
这借口找得好,瞬间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了宣晓磊身上,跪着的余幼微还连连点头。
池鱼忍不住冷笑出声:“余永、方七、鹰眼老三,这些个悲悯王府的死士都能被王爷说成是宣统领的人,宣统领要是知道,该多难过啊?”
众人都是一愣,齐齐抬头,这才注意到沈故渊身边站着的人。
沈弃淮眉心微皱,有点意外地看着她。
池鱼提着裙子走到堂下,仰起头来回视他:“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那可都是王爷从小养大的死士,跟宣统领没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