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池鱼愤怒地回答。
于是,赵饮马过来的时候,就看见池鱼丫头很是怨念地啃着一串香喷喷的烤鱼,见着他来,还可怜兮兮地喊了一声:“大哥。”
赵饮马好笑地道:“有吃的怎么还不高兴啊?”
努努嘴指指旁边的人,池鱼不高兴得很:“他不让我帮忙。”
赵饮马一愣,有点意外地看向沈故渊:“池鱼有心帮忙的话,咱们事半功倍,三王爷拦着做什么?”
沈故渊看着他,眼睛眯了眯。
于是赵饮马头一转,立马瞪着池鱼道:“你也是,一个姑娘家,瞎掺和什么?好好吃东西就成了!”
池鱼:“”
“咳。”被她盯得有点不好意思,赵饮马连忙道:“我是来说正事的,马上就是年终祭奠,宫中禁军调派挺大,我头一次接手,有点手忙脚乱,想跟王爷要个人来帮忙。”
“谁?”沈故渊挑眉。
“兵部内吏李晟权。”
沈故渊看他一眼:“跟你有交情?”
挠了挠后脑勺,赵饮马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以前是同窗,一起念私塾好几年,后来他入了文官职位,我当了武将,一直没什么机会见面。最近才听闻他因为之前得罪了人,屈居内吏之位两年了。”
“你要这个人情,我可以给你。”沈故渊道:“但他要是不中用,我可拿你是问。”
“多谢王爷!”赵饮马欣喜地拱手。
池鱼啃着烤鱼看着他,觉得自家金兰大哥可真是单纯,人家来要人情,至少都提点东西,他可好,一脸傻乎乎地就来了。
不过,这样的人倒是让人觉得舒坦,没什么算计,坦坦诚诚的,可以放心信任。
“对了,知白小侯爷还让我捎个信来。”喝了口茶,赵饮马接着道:“最近沈弃淮正在拉拢内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李大学士,毕竟他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也挺重,沈弃淮派人送了不少礼物过去,还一同邀着游湖。”
李大学士?池鱼眨眨眼,总觉得有点耳熟。
“这个你不用担心。也让他安心吧。”沈故渊道:“李祉霄他收买不了。”
世上的人少有不爱财的,沈弃淮大把大把的东西砸下去,还有贿赂不到的人?池鱼很怀疑。
然而,傍晚的时候,有人穿着一身斗篷,来了仁善王府。
“池鱼,倒茶。”沈故渊淡淡地道。
宁池鱼从愕然里回过神来,伸手倒了茶,恭敬地递了过去:“大学士请用茶。”
李祉霄扫她一眼,轻笑道:“三王爷还真是了不得,昔日悲悯王府里的郡主,如今竟然在您这里端茶送水。”
“徒儿孝敬师父,本就应当。”沈故渊抿了口茶,伸手递了个盒子过去:“您还是先看看这个吧。”
李祉霄扫了一眼那盒子,并未伸手:“三王爷也行这贿赂之道?”
沈故渊看他一眼,微微皱眉。
李祉霄揣了手嗤笑:“若说贿赂,悲悯王爷今日给的东西。可不是这一个红木盒子能比得上的。原以为王爷有别的话要说,没想到和悲悯王爷却是一路的,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说罢,起身就打算走。
“大人。”池鱼侧身就挡在了他前头,行了个礼:“您不看看怎么知道是什么?”
“这种雕花的木盒,本就是常用来送礼的。”李祉霄嗤笑:“里头不是礼,还能是别的什么?”
“的确是礼。”沈故渊道:“不过不是我送你的。”
微微一愣,李祉霄回头看他:“不送我?”
“这是三司使送进宫里给幼帝的生辰贺礼。”伸手点了点那雕花红木盒,沈故渊道:“大人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
李祉霄顿了顿,想起先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秋收贪污事件,犹豫了片刻,还是好奇地过去打开了那盒子。
温润的玉光流淌出来,惊得人睁大了眼。盒子里的玉观音捻手持瓶,眉目慈悲,雕工天下无双。
“这!”抱出那观音来仔细看了看,李祉霄激动起来:“这是先父陪葬的玉观音!”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惊得池鱼都往后退了半步。
沈故渊慢条斯理地道:“这是幼帝赐予我的,宫中记有来历,是钟无神送的东西无误。”
“这狗娘养的东西!”李祉霄气得浑身发抖,双眼血红,左右看了看,见墙壁上有挂着的佩剑,取了拔出剑就往外走。
“哎!”池鱼回过神,连忙喊了他一声:“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怒不可遏,李祉霄没理池鱼,也完全不顾自己是个文官,提了剑就往外冲!
池鱼呆愣地回头看看自家师父,又看看桌上那半开的盒子里的玉观音,咋舌道:“这怎么会是陪葬的东西?”
沈故渊撑着下巴,懒洋洋地道:“李大学士一生清廉,但为官十余载,积蓄也是不少。他对什么都很吝啬,但是对自己父亲的陪葬品却是大方得很。这玉观音是最主要的陪葬之物。价值千金,乃他一生积蓄购得。”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陪葬品都被人买成贺礼送进宫了,那李大学士生父的墓怪不得他发了狂,这放在谁身上能受得了?
池鱼摇头,唏嘘道:“钟大人也真是不小心,怎么就买到了这么个东西。”
沈故渊轻笑:“这玉观音出土之后卖到了三千金,乃翡翠斋镇店之宝。钟无神也不是故意要买它的,只是它最贵,最利于他的赃银销掉,所以毫不犹豫地选了这个东西。”
要不是他恰好瞧见,这东西也就该被放在国库里,不见天日了。
池鱼嘿嘿笑了两声,凑到自家师父身边,替他捶腿。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沈故渊哼了一声:“别来这一套。”
“我这不是怕您不耐烦吗?”池鱼嘿嘿笑了两声:“每次我问您问题,您都不乐意答。”
翻了个白眼,沈故渊道:“那也是因为你问的都是些无聊的问题。”
“也不都是啊。”池鱼眨眨眼:“比如徒儿一直很想知道。您为什么什么都知道?那玉观音,既然三司使都没认出来是李大学士生父的陪葬,那您是怎么知道的呢?”
沈故渊一顿,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碰巧以前听说过这件事,也看见过这个玉观音。”
“是吗?”池鱼歪了歪脑袋:“会不会有点太巧了?”
板起脸,沈故渊不耐烦地道:“你要是闲得无聊,就再去练一个时辰的琴!”
垮了脸,池鱼道:“您看,您又这样。”
沈大爷不高兴了,翘起腿看着她,一副“老子就这样,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的表情。
池鱼挫败地双手合十,朝他鞠了个躬就跑去抱琴。
自个儿已经被师父里里外外了解得彻彻底底了,可她什么时候才能了解一下师父的秘密呢?
李祉霄硬闯三司府,持剑伤人,被三司府中护卫直接扭送去了廷尉衙门。沈弃淮闻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将李祉霄放了回去。
“这下可热闹了。”沈知白伸手递了个汤婆子给池鱼,笑眯眯地道:“一边是犯了事的旧部,一边是正在努力拉拢的大学士,你们猜猜沈弃淮会怎么选?”
池鱼道:“以他的性子,两个都会选,都不会放手。”
“这就由不得他了。”沈知白摇头:“钟无神被气得不轻,很明显不会咽下这口气,李大学士更是怒气冲天,仿佛与那钟大人有杀父之仇!嚯,你们是没看见,李大学士瞧着文弱,提剑砍起人来,也是厉害得很呢。”
“他那是气急了,瞎砍。”沈故渊道:“真打起来,他那把骨头,怕不是钟无神的对手。”
“这倒是。”说完了正事,沈知白扭头看着池鱼就道:“我最近得了块好料子,想着也没处送人,就给你做了件袄子,你看看。”
说着,递过来一个绸缎包着的包袱。
池鱼眼睛一亮,伸手就接过来。打开一看,是雪狐的袄子,摸着就很暖和。
“多谢侯爷!”笑眯眯地抱着,池鱼道:“您送的倒是巧,师父昨儿正说要给我做件袄子,这下可省了。”
沈知白眉梢微动,侧头看沈故渊一眼,又看向池鱼道:“你喜欢就成。”
“很喜欢!”池鱼感慨地道:“我终于过上了有人赶着给我送裙子的日子!”
“嗯?”沈知白轻笑:“以前没有吗?”
“以前我可不穿裙子。”皱了皱鼻子,池鱼道:“总觉得绑腿长裤就很赶紧利落。不过现在习惯了,倒觉得裙子好看。”
沈知白心情甚好,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笑道:“既然好看,就换上给我看看。”
“好!”池鱼也没多想,抱着裙子就去内室更衣。
外室只剩下了两个人,沈知白微微挑眉,侧头看向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人。
沈故渊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划着茶杯,一下下的,看不出心情。
“三皇叔。”沈知白勾了勾唇:“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了,多谢。”
“不客气。”沈故渊没看他,只低头看着杯子里浮浮沉沉的茶叶,淡淡地道:“她若是能喜欢你,那自然是最好。”
“这就还得皇叔帮忙了。”沈知白朝他拱手:“马上就要初雪了,在下雪之前,我想带池鱼去个地方。”
“你想让她去哪里,带她去不就好了?”沈故渊道:“我帮什么忙?”
“池鱼最近在屋子里都不爱出去走动。”沈知白无奈地耸肩:“她说要出门得您允准,所以皇叔不会不帮忙吧?”
沈故渊冷笑:“我又没将她捆在这屋子里,什么叫需要我允准?等会她换了出来,你带她去就是。”
“好。”沈知白眼睛微亮:“多谢皇叔!”
沈故渊半阖了眼,懒洋洋地继续喝茶,余光瞥着落下了帘子的内室。
池鱼兴冲冲地换好衣裳,出来就转了个圈儿:“怎么样?”
雪锦的坎肩上绣着红鲤鱼,白绒绒的狐毛一裹,看起来清秀又高贵。沈知白连连点头:“好看!”
“师父?”池鱼朝沈故渊抛了个媚眼,作妩媚状。
沈故渊斜她一眼,撇撇嘴:“还行。”
一看他这表情,池鱼垮了脸,不高兴地道:“每次都不愿意说句好话,真是不讨人喜欢!”
她喜不喜欢,跟他有什么关系?沈故渊冷哼,挥袖放了茶盏,指着外头道:“跟知白侯爷出去走走吧,今日是晴天。”
“好啊好啊!”一点没犹豫,池鱼点头就道:“去哪儿?”
就连迟疑一下都没有?沈故渊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池鱼。”沈知白站起来,挡住了沈故渊的脸,笑得兴奋地道:“我发现了京城外头一处好地方,刚修的,可漂亮了。趁着还没下雪,赶紧去看看!”
“是吗?”池鱼眼睛亮了起来:“好啊,但是什么时候回来?”
“要不了两个时辰的。”拉起她的手,沈知白直接往外跑。
“哎哎?”池鱼跟着踉跄两步,回头看着沈故渊问:“师父不去吗?”
“不去。”
池鱼微愣。
那红衣白发的人如石像一般坐在主位上,表情看不太清楚,周身好像都被一团黑雾罩着,应该是屋子里光线太暗了,没有点灯。在她愣神的间隙,沈故渊起身,漫不经心地往内室的方向走。
师父是不愿意出门吧?池鱼想了想,收神看向前头:“小侯爷,您乘车来的吗?”
“嗯,就在外头。”沈知白一笑,唇红齿白。
池鱼点头,提着裙子跟着他上车。往他所说的好地方而去。
京城大街上有不少巡视的护城军,看起来气氛紧张,百姓也莫有敢高声者,让人瞧着就觉得压抑。不过车出了城门,一切都豁然开朗。
一条林荫路,两边开满了冬梅,黄的、红的,香气四溢。池鱼惊讶地看着,忍不住伸出手去,摘了一朵长到车窗边的腊梅。
“好香啊。”吸了口气,池鱼很高兴:“这香味儿好熟悉。”
“冬天到了,梅花一开,家家户户都有插花,当然熟悉。”沈知白深深地看着她:“前头还有。”
还有吗?池鱼连忙掀开车帘去看。
两边的梅花倒退,路的尽头好像是一座寺庙,只是,与别的红墙黄瓦不同,那寺庙是白墙红瓦,错落的几间大殿,远远瞧着就觉得漂亮得很。
“这是什么地方?”池鱼惊喜地问。
“月老祠。”沈知白道:“最近才完工的,听闻里头算命的很灵,花也很香,签也很准。”
这种地方,池鱼自然是一次也没来过,只管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瞧着。
“廿四风吹开红萼,悟蜂媒蝶使,总是因缘,香国无边花有主。”到了门口,池鱼瞧着联子就念。
沈知白失笑,张口就接她的下联:“一百年系定赤绳,愿秾李夭桃,都成眷属,情天不老月长圆。”
好像很有意思啊,池鱼咋舌。提着裙子就跨了进去。
“当”不知哪儿的钟声响了一下,池鱼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屋檐上伸来的梅花,花蕊芬芳。恍惚间让她好像看见了沈故渊的脸,颜色倾城,香气四溢。
低笑一声,池鱼摇头,跟着沈知白往里头走。
“前些日子你心情不好,我也喊不动你。”沈知白看着她道:“这几日倒像是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