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随便便找个人,就要拜堂成亲?”冷笑一声,他将那帖子扔在地上,眉眼间满是嘲讽:“谁教她的?”
郑嬷嬷恨铁不成钢地道:“难道不是您逼的?”
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沈故渊问:“怎么就成我逼的了?”
“她被我骗着给您用了媚药,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您折腾得浑身是伤,事后您一句话不说就走了,逼得她离开王府。”郑嬷嬷咬牙:“再没脸没皮的女人,身子给了人,还被人嫌弃,哪个能不被伤透心?您当初说要她报仇之后找人成亲,这不,她不就找了吗!”
越说声音越大,最后一句,郑嬷嬷是直接吼出来的,眼眶都发红。
沈故渊瞳孔一缩,起身就走到她面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骗她用媚药?!”
“是啊。”郑嬷嬷捏紧了手:“药是我给她的,我骗她说给您吃了,您就会对她动心。”
沈故渊傻眼了,怔愣地盯着面前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眼里被冻住的冰渐渐地被愤怒冲破,整个人陡然狂躁,抓着她的衣襟就吼:“你怎么不早说?!”
郑嬷嬷闭眼:“池鱼丫头说,您在气头上,说了也不会听。”
“那你骗她干什么!”沈故渊暴怒:“你知道你害得她多惨吗?”
说这句话,自己也很心虚,那天晚上的场景历历在目,他能很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在她身上做了什么。那天晚上的宁池鱼眼里都是茫然,被他蹂躏得疼痛难忍,也只是咬紧牙关没吭声,他当时以为她是在装可怜,怒火更盛,开口就是一句:
“你是有多贱才会选这种法子勾引男人?”
他当时是想诛她的心,可现在回想起来沈故渊双眸通红,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书桌。
郑嬷嬷不敢吭声了,她也是察觉到主子的变化才决定用药,可没有想到主子会是这种反应,连累了池鱼,的确是她的错。
不过成神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
沈故渊气得眼前一阵阵发白,深吸一口气,抬步就往外冲,所过之处,屏风花瓶统统被风卷碎在地上,连两扇朱漆雕花的大门也没能幸免,“吱呀”了两声,轰然倒地。
“舒服吗?这就是你想要的?我给你上好的姻缘你不要,非要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可惜,就算你得逞了,我也不会看得上你这种人。”
“爱一个人可以低。但绝对不能贱,这一点,是我忘记教你了。”
“你的身体,真的让我很恶心。”
沈故渊脸色铁青,出了王府就往街上追。街边的百姓乍地看见个红衣白发的美人在疾走,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结果这美人一点也不斯文,路过之处鸡飞狗跳,有的小摊儿都翻了,摊主叫唤两声,也没舍得去拉他。
池鱼刚走到一处宅院门口,冷不防地就觉得背后卷来一阵风,下意识地就是一躲,戒备地看了看。
等看清来人是谁,她微微一顿,别开了头:“三王爷跑这么急做什么?”
沈故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这么急,好像再慢一步。他就要失去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可眼下站在她面前,看着这张冷漠的脸,他喉头微动,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堂堂月神,头一次有了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
刚开口,背后宅院的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娘子回来啦?”叶凛城笑眯眯地伸手拉了池鱼过来,捏着袖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压根不存在的汗水,体贴地道:“辛苦了。”
沈故渊僵在了原地。
池鱼朝叶凛城使了个眼色,然后道:“相公,先见过三王爷吧。”
相公?
沈故渊眯眼,终于转过头去看了看旁边这人。
一身黑衣,瞧着就见不得光。眼神飘忽,一看就知道人品不怎么样。再瞧瞧这轻佻的动作,听听这轻佻的言语,怎么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流氓混子。
“三王爷是吗?”叶凛城有点意外,却还是很配合地扭头朝沈故渊拱手:“有礼了。”
“请帖已经送去了王府,三王爷到时候过来即可。”池鱼道:“这会儿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宁池鱼。”沈故渊咬牙:“你觉得随便找个人成亲,就算了了?”
池鱼脚步一顿,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话不是您说的吗?我报仇了之后,随便跟谁成亲,就算是报答您了。眼下刚好遇见合适的,怎么就不能成亲了?”
原来都是因为面前这个男人?叶凛城听明白了,目光落在沈故渊身上。
坦白说,这男人真是难得的世间佳品,相貌气质和气势都不差,身份也响当当的,只是怎么说呢,气势太强,目中无人,一看就不是个会善待女人的主儿。
宁池鱼肯定在他身上吃了不少的亏,所以现在面对他,才会这么疏离。
沈故渊下颔紧绷。眼里的不悦已经要溢出来了:“我现在想换个报答方式了,行不行?”
“哦?”池鱼问:“您想要什么?”
“你跟我回去。”
冷笑了一声,池鱼眉梢微挑,眼里嘲讽之意十足:“您还记得那天您最后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心里好像被根刺扎了一下,沈故渊嘴唇白了白。
你功夫不错,想必以后勾搭男人也容易得很,就不必我帮忙了,自己滚吧!
池鱼想起那句话,微微一笑:“师父您瞧,我现在男人也勾搭到了,滚也滚了,您怎么会说,要我跟您回去呢?”
“对不起。”沙哑的三个字从苍白的嘴唇里吐出来,沈故渊身体僵硬,垂眸没有看她:“是我误会你了。”
当时的他,就是一味地想让她痛,从身体到心。一样都没有放过,残忍得如同凌迟人的阎罗。他压根没有想过承受这些的宁池鱼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也没有想过,要是冤枉她了,要怎么办。
所以现在,他傻了,这样的道歉,连他自己都觉得很苍白。
“没关系。”面前的宁池鱼轻描淡写地道:“我原谅您,毕竟您是我的恩人,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您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
“时候也不早了,您也应该有很多事要做。”池鱼礼貌地颔首:“恕不远送。”
一把拉起旁边看热闹的叶凛城,池鱼进了宅院,关上了门。
“好霸气啊!”叶凛城笑眯眯地跟着池鱼进屋,拍手赞赏:“面对那样的男人,你都能这般冷静冷漠以及冷血无情。真是个女中豪杰。”
池鱼没吭声,走到屋子里坐下,呆呆地盯着桌面发呆。
“外头那位就是三王爷啊,长得是真的好看,好像和你有不少纠葛,你竟然是因为他才要找人拜堂成亲的,他是不是抛弃了你?”叶凛城没看她的脸,兴奋地喋喋不休:“你看看他方才的脸色,要是他真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那可真是太过瘾了!嘴唇都发白了,肯定气坏了!”
“哎,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给点反”
啪嗒
一滴水落在桌上,溅成一个奇怪的形状,叶凛城看着,脸上笑容一敛,立马递了手帕过去。
池鱼红着眼睛道:“不用了。我自己有。”
然后就捏着帕子狠狠擤了擤鼻涕。
叶凛城皱眉:“为个男人,至于吗?还是个混账男人。”
“至于什么?”池鱼皱眉:“我眼睛进沙子了也不行?”
“我是说,你拜堂成亲的事情。”叶凛城抿唇:“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规矩,但你们这些贵人你要是跟我拜堂,以后怎么办?”
“用不着你来担心。”池鱼抹了把脸,恢复了正常:“我自己有安排。”
“你的安排,就是随便跟着人去当江洋大盗?”叶凛城挑眉:“洒脱是够洒脱的,但我怕你后悔。”
“我这辈子做过的让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池鱼扯了扯嘴角:“再多一件又何妨?”
“好。”叶凛城:“有你这一句话,我送佛送到西。”
说罢起身,出去就喊了一嗓子:“踏霄!”
“大哥,我在。”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小子来,凑到他身边眨巴着眼问:“有何吩咐?”
叶凛城如是这般地嘀咕一番,踏霄震惊地看他一眼,然后欢天喜地地就跑了出去。
池鱼好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不是要拜堂吗?”叶凛城道:“我总得让人准备准备。”
池鱼指了指顺手在街上买回来的一对红烛和一个红盖头:“这还不够?”
“不够。”叶凛城痞笑:“我第一次拜堂啊,哪能这么委屈。”
说得跟谁不是第一次一样?池鱼觉得好笑,心里堵着的东西也散开了些。
沈故渊没站一会儿就走了,他没回王府,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得飞快。
要说这世上有谁最能名正言顺阻挡宁池鱼的婚礼,那只能是小侯爷沈知白。
沈知白找了池鱼好几天了,正有些焦头烂额,就被沈故渊拉着就往外跑。
沈知白有点懵:“去哪儿?”
“宁池鱼要嫁给别人,你就说你拦不拦吧。”沈故渊沉着脸道:“而且那人还不是个好人。”
这是怎么回事?沈知白停下步子,拽住他:“你先说清楚!”
沈故渊抿唇,很是不耐烦地解释了一下,不过没说池鱼是因为他才要跟人拜堂的,也没说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只说宁池鱼疯了,要随便嫁个人,以求离开仁善王府。
沈知白可不傻啊,尤其是关于宁池鱼的事情,他立马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池鱼的事情?”
“”沈故渊眯眼:“都什么节骨眼上了,你问我这个?”
“你要是没有伤害她,那你不想她嫁人,她定然是不会嫁。你说一句又有何难?”沈知白道:“除非你和她这段时间是有了矛盾,所以现在想让我出头。”
认路不会认,心思倒是挺清楚。沈故渊吐了口浊气,很是不耐地挥手:“她明天就成亲,你要是心思这么多,那你就站着看,我也没话说。”
“三皇叔。”沈知白皱眉:“池鱼很喜欢您,您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点?”
身子一震,沈故渊讶异地看他一眼。
喜欢吗?难道宁池鱼当真是对他动心了,所以才听信郑嬷嬷的鬼话,给他下药?
这也不成啊,他又不会有姻缘,与人缠绵已经是大忌,还能与人定下终身不成?
摇摇头,沈故渊道:“我只是想帮你一把,别的没什么。”
深深地看他一眼,沈知白摇头:“告诉我地址吧。明日,我自己去。”
被他看得有点心虚,沈故渊撇嘴,拿了笔把那宅院的位置写给他,然后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还是忍不住回头叮嘱一句:“一定要去。”
“放心吧。”沈知白道:“我不会让她乱来的。”
有这句话,沈故渊心里微松,回府又去找了郑嬷嬷。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去看人拜堂。”
郑嬷嬷看他一眼,冷漠地道:“主子既然主意已定,那咱们这些当下人的也没什么说的。”
说着,抱起旁边的洗衣盆就要走。
一股子药香,混着血腥的味道从那盆子里飘出来,沈故渊皱眉看了一眼,看见那熟悉的花纹,脸色骤变。
这是那晚的床单,怎么会还在?
郑嬷嬷神色平静,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把这床单往院子里架起来的竹竿上一挂。
“刷”地一声,丝质的白色床单在竹竿上展开,暗红的血痕,一滩又一滩,像绽放的牡丹,触目惊心。
“你故意的?”沈故渊声音里已然带了杀气:“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对你动手?”
郑嬷嬷娴熟地理着床单,头也不回地道:“您法力高,我不过是个管百草的小仙,您自然是可以朝我动手的。只是,怎么就突然要动手了呢?主子看见这东西,觉得生气吗?”
生气?沈故渊咬牙,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生气,只是心里揪成一团,呼吸都觉得困难。
雪白的肌肤,艳红的血,还有人在他耳边那一声声的哀鸣。这些他本以为回忆起来会很痛快解气的画面。如今简直是蚀骨噬心!
怪不得宁池鱼那么轻描淡写地说原谅他呢,那一晚上之后,她怕是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了,像沈弃淮一样,能轻易原谅的,往往都是绝对不会原谅进而觉得原不原谅都无所谓了的人。
她是不是已经恨透了他了?
莫名地觉得心慌,沈故渊抬眼看着郑嬷嬷问:“你能不能帮我一次?”
郑嬷嬷回头看向他:“主子要老身帮忙做什么?”
“帮我”艰涩地开口,沈故渊抿唇:“帮我让她原谅我。”
“然后呢?您得到了这个可怜的爱着您的姑娘的原谅,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您的任务,然后继续无视她的感情?”
“”
“还是说您想通了,觉得池鱼姑娘很可爱,想和她成一段姻缘?”郑嬷嬷低笑:“若是后头这种,老身可以帮忙。若是前头那种,主子您法力无边,自己看着办即可。”
深深地皱眉,沈故渊道:“人神不可相恋,你知道你自己在撮合什么吗?”
“我知道。”郑嬷嬷笑了笑:“但您又知道您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
沈故渊眯眼。他想要什么他自己难道还不知道不成?他想重返月宫,想继续当逍遥自在的神仙,想接好老头子的位子,替他好好牵红线。
至于宁池鱼,可能是因为他在人间,感染了人的情感,所以,有那么一点,就一丁点在意她。
而这一丁点,还多数都是郑嬷嬷的药捣的鬼。她是他第一个女人,肌肤相亲,就算是恨意滔天,他也没能忍住,沉迷于她的身子,差点不想离开。
这跟凡尘间痴男怨女们的情况可不一样,压根不是喜爱,只是对欢好的迷恋罢了。
“你不帮忙便算了。”沈故渊转身回屋:“别再插手也好。”
说罢。关上门。
主屋里的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是长案上的观音像被宁池鱼撤走了,她还没来得及补上个新的摆件,看起来空空落落的。旁边的台子上放着个粗糙的、泥捏的错别“卍”字,上头一根红绳,弯弯扭扭地从台子边缘垂下来。香炉里没有点香,四周都隐隐还有一股子药香没散。
沈故渊想,习惯真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不仅可以控制人,连神仙也不放过。
这样的环境里,他肯定是睡不好觉。左思右想,等到天黑,还是偷偷溜了出去。
宅院里。
池鱼打了个呵欠,看着面前的叶凛城问:“你还不回房休息?”
叶凛城挑眉,凑近她,轻佻地道:“你我好歹马上就是夫妻了,不同床共枕相互了解。到时候拿什么骗人?”
池鱼一脚就将他踹下了床:“别说这些没用的,休想靠近我。”
“嗳,这还不相信?”叶凛城倔强地又爬上去,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信不信那三王爷现在就在咱们房顶?”
浑身一凛,池鱼僵硬了身子。
叶凛城立马伺机将她压在床上,仔细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真香!”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池鱼却不敢有什么抵触,任由他压着自个儿,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