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惊得抱住头躲在车厢里,只觉得大地都晃了晃。过了好半天才敢睁眼偷看。
“着火了!”外头有人惊叫:“快把马解了!”
好奇地掀开帘子,池鱼挑眉。
忠勇侯倒在地上的马车好像被雷火砸中,整个儿烧了起来,他身上也有火星,慌张得四处乱窜,家奴就追在他身后替他拍打火星。
当真遭报应了?池鱼目瞪口呆地看着,脑袋里有什么东西闪了闪。
大红的花轿,从天而降的天火。还有烧着了的大红喜服。
有谁轻声对她道:“我只是带你来看热闹而已,你看,热不热闹?”
池鱼皱眉,这又是什么场景?
“夫人,此地不宜久留。”清儿焦急地道:“咱们也快走。”
“好。”摇摇头,她也不去想了,兴许是什么时候做过的梦吧,人经常有这样的幻觉,总感觉画面很熟悉,或者是东西很熟悉,应该都是做过的梦而已。
马车进了山,在道观前头停下,池鱼下车,整理好心情,怀着一颗虔诚的心上前去跟一众道姑行礼。
“叨扰了。”
为首的道姑笑容慈祥,伸手将她扶过去就道:“收到王爷的信函了,我等定然会好生照顾夫人。”
“道长怎么称呼?”池鱼笑着问。
那道姑和颜悦色地道:“我姓郑,你可以唤我一声郑道长。”
池鱼点头,算是记下。
道观里规矩不多,每日悟道,对她的要求也不严,池鱼乐得清闲,睡了两个好觉。
然而第三天,她打开门准备出去打水的时候,门口站了个一身道服,一头白发的人。
她“啪”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有用吗?”沈故渊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怎么说也帮过你的忙,你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
池鱼背抵着门,皱眉道:“恩情归恩情,规矩是规矩,我与大仙之间总不能过于逾越。”
“逾越?”沈故渊仿佛听了个笑话,低笑着摇头:“你与我,更逾越的事情都做过呢。”
池鱼觉得这个人有毛病,可能修道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正常吧。她只能道:“你别来缠着我,我要去打水。”
别缠着她?沈故渊沉默。
郑嬷嬷拿着拂尘躲在拐角笑得不能自已。为了憋住不出声,狠狠拍了苏铭好几下。
主子也有今天呐!以前都是他吼别人,让别人别去缠着他,现在风水轮流转,别人反过来让他别缠着,这种感觉可真是哈哈哈!
沈故渊沉默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道:“我知道最近一处泉水在哪里,比你打水的河近上许多,而且,我可以帮你。”
“不必麻烦了。”池鱼把水桶往地上一放:“我让清儿他们去打水好了。”
“你不知道吗?”沈故渊道:“他们今日被静亲王府召回了。”
什么?池鱼震惊地打开了门,往旁边的厢房看了看。
沈故渊平静地道:“府中缺人,他们都回去了。”
那么大个静亲王府,缺哪门子的人?池鱼不敢置信,推开他,挨个房间去找。
郑道长适时地出来,关切地问:“夫人在找什么?”
“道长!”池鱼焦急地指了指空空的厢房:“我带来的那些人呢?”
“别着急。”郑道长慈祥地道:“他们只是暂时被叫回王府里去了,过几日也就回来了。”
池鱼瞪眼:“连清儿都一并回去了?”
“是啊。说是府上有急事,看你心情不好,也就没打扰你。”郑道长掏出书信递给她:“这是留书。”
接过来打开看了看,池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无奈地道:“我知道了。”
“这些粗活儿也是修身养性的法子。”郑道长笑道:“就请夫人自己动手了。”
“”池鱼回头,看了一眼那水桶。
今日她是一时兴起说要去打水,这么一小桶水,也顶多够她洗个脸,真要粗活都自己干的话,那怕是要多跑几趟了。
沈故渊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她愁眉苦脸地回来,嘴角微微勾了勾。
池鱼拿了扁担和水桶,沈故渊什么也没拿,信步跟在她后头走。
背后发凉,她忍不住回头问他一句:“大仙,您这是什么意思啊?”
“怎么?”
“为什么总要缠着我?”池鱼犹豫地看着他:“你喜欢我?”
沈故渊轻笑一声,摇头。
“那你这样是做什么?”池鱼瞪眼:“我很困扰!”
困扰?沈故渊有些意外,伸手指着自己的脸问:“我这样的人愿意陪着你,你还困扰?”
“就是因为你这人长得也好看,气质也不差,却莫名其妙地总跟着我,这才会困扰啊。”池鱼无奈地道:“您能告诉我您想干什么吗?”
沈故渊抿唇,犹豫片刻吐出两个字:“赎罪。”
“跟谁赎罪?跟我?”池鱼恍然:“你该不会是戏本子里写的那种,修道的时候欠了人情,所以必须来还了才能得道升天?”
沈故渊翻了个白眼,含糊不清地道:“算是吧。”
“那早说啊,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池鱼松了一大口气,总算是不拿戒备的眼神看他了,甚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赎罪,我这个人很好说话的。你今日帮我把这两桶水打了,我就原谅你。”
看她一眼,沈故渊冷笑了一声。
池鱼愕然:“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故渊拔腿就走。
“喂!”池鱼恼了,跟着他爬山,一边爬一边道:“赎罪应该是你这种态度吗?你这叫赎罪吗?连水都不愿意帮我打。你还想让我原谅你?没门,你升不了天了我告诉你!”
沈故渊忍了一路,到地方了终于是忍不住,转身就捂住了她的嘴,眯眼道:“你怎么跟洒了的黄豆似的说个不停啊?”
池鱼一把挥开他,后退两步擦了擦嘴,正要再说,却看见前头一汪泉水欢快地流淌着。
“哇,这么近的地方也有水?”池鱼兴奋了,连忙将两个水桶打满,一边打一边嘀咕:“郑道长还说最近的也是半里之外的那条河呢,难不成她们没发现这里?”
沈故渊没吭声,心想老子变出来的泉水,她们当然发现不了。
满满两桶水,担起来有些吃力,池鱼将水桶盖子盖上,拿起扁担搭在肩上。很是费力地挑着水站直。
幸好不远,挑上两三回,她也够用几天了。
正准备走,肩上却突然一轻。
沈故渊很是轻松地接过扁担,看了她一眼。
池鱼一愣,接着就很感动了:“你要帮我挑啊?这当真是不好意思了,既然你这么诚心你干什么?”
沈故渊面无表情地将两桶水的绳子捆在一起,放在扁担中间,然后自己挑了前头,将另一端放在了她肩上。
池鱼嘴角抽了抽:“你那么高,我比你矮一个头,这挑着会洒的!”
“不会。”沈故渊道:“你跟着我走。”
这哪会不洒啊?池鱼皱眉低头一看,然后沉默了。
那木桶盖子当真是严实啊,哪怕扁担这么晃都一点也没洒出来。
池鱼撇嘴:“那也不好走路。”
“下坡路,你怕什么?”白她一眼,沈故渊抬脚就走。
“哎哎!”为了不让水白打,池鱼咬牙跟上去。盯着这人的背影直皱眉。
然后她发现,这扁担两个人抬的时候还真是轻松啊,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重,走下坡的时候扁担几乎是放平了的,沈故渊走得稳健,她踩着他的脚印,走得也很妥当。
竟然有种很奇怪的安心的感觉?
摇摇头,池鱼抿唇,觉得这一定是幻觉。
没有家奴的日子倒也不是很狼狈,池鱼力气不小,什么活儿都能自己做,更幸运的是沈故渊虽然每次都嘴上不肯帮忙,最后也都帮她挑水劈柴做饭,给她省了不少力气。
于是她对他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偶尔上山看见有野果子,也给他摘两个回来。
沈故渊看着那两个明显有毒的野果子,低笑出声。
“怎么了?”池鱼皱眉:“不吃吗?”
“吃。”他垂眸:“只是这种温暖的感觉。还真是久违了。”
池鱼听不明白,但能感觉到面前的人好像突然很难过,便伸手拿起果子递到他面前。
沈故渊接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一双眼盯着她看,眼里隐隐有光。
池鱼被这眼神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起身,语无伦次地道:“我去她们说要吃饭,我去看!”
说罢,一溜烟地就跑了。
郑嬷嬷正甩着拂尘玩儿呢,冷不丁地就见池鱼丫头冲过来了,一把抓住她,慌张地道:“道长,出事了!”
吓了一跳,郑嬷嬷连忙问:“什么事?”
伸手指了指自己跑来的方向,池鱼皱眉:“那个人喜欢我。”
哈?郑嬷嬷眨眨眼:“您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咽了咽唾沫。池鱼跟她比划:“我看得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眼神,知白也就是我的夫君,经常用那种眼神看我,他是喜欢我的。但那个人那个白头发的人,他也用那种眼神看我!”
“这不挺好的吗?”郑嬷嬷笑弯了眼:“您盼了一百年了,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一天,怕什么?”
池鱼愕然地看着她。
“啊不是。”反应过来自己失言,郑嬷嬷打了打嘴巴,严肃地道:“您现在是有夫之妇,自然不能与别人有感情。”
“我知道,所以我觉得那人有问题。”池鱼皱眉:“您能不能把他赶走,让他不住在这个道观里?”
郑嬷嬷立马摇头如拨浪鼓:“这个不行,这个我做不到,也没这个胆子。”
“怕什么呀。”池鱼跺脚:“这是你的道观啊!”
“”还真不是她的道观。
郑嬷嬷叹了口气,柔声安抚她:“夫人,也许是您想多了也不一定,眼神能说明个什么呢?”
“可”
“有空悟悟道。别想这些红尘俗世了。”郑嬷嬷笑道:“这都过去一个半月了,至多不过半个月,您就能下山了。”
池鱼皱眉,颇为勉强地点了点头。
郑嬷嬷去了沈故渊的房间,就看见自家主子拿着个有毒的红色果子,唇角微勾,眼里满是柔情。
这表情可是难得一见,震得她打了个寒战。
“主子?”郑嬷嬷凑过去,神色复杂地问:“您在乐什么?”
沈故渊心情甚好,捏着果子看来看去,笑道:“她对我动心了。”
“啊?”郑嬷嬷一脸茫然:“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你看不见吗?”沈故渊挑眉,捏着果子给她看:“不动心,怎么会送我这个?”
想起方才池鱼丫头说的话,郑嬷嬷尴尬地笑了两声,委婉地道:“这些日子您一直很照顾她,为了表达感激之情,送您两颗野果子,也很寻常,不一定就是动心了。”
“不。”沈故渊摇头:“我看得出来。”
你看得出来个鬼啊!郑嬷嬷抹了把脸:“反正您继续加把劲。”
心情正好的沈故渊并没有在意郑嬷嬷的奇怪举动,他掐指算着日子,眼眸微亮。
又是一日早起,池鱼难得地精心打扮起来,梳好发髻,换上锦衣,她打开门出了道观,往山下走。
春天到了,山上的花开得不错,她看着点头,但是越走就越不对劲。
就算开得不错,但这路边的花是不是也太夸张了点?赤橙红绿青蓝什么颜色都有不说,花香还满天地,仿佛人间仙境。
莫名其妙地看了一会儿,池鱼抬头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个红衣白发的人。
“沈故渊?”她挑眉。
闻声。沈故渊缓缓回头,勾唇一笑:“真巧。”
“哪里巧了?”池鱼眯眼:“这是下山的必经之路。”
无视她这句话,沈故渊走过去,低声道:“你曾经问我,有没有法子可以帮你留住男人的心。”
池鱼一愣,抬头看向他:“你不是说没有吗?”
“现在有了。”沈故渊抬手,认真地指了指自己:“把你的夫君换成我。”
宁池鱼:“”
“朝中已经颁布了新的法令,夫妻和离,女子不等同被休弃,双方好聚好散,各自欢喜。”他看着她道:“你若是与沈知白和离,我便娶你。”
天很蓝,风很大,花很香,宁池鱼面无表情地听完面前这个人说的话,仰头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觉得我会和离?”
“因为你喜欢的人是我。”沈故渊微微垂眸:“一百年前是我,一百年后依旧是我。”
池鱼听着。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啊。”她道:“我心里只有我夫君一个人,暂时没有和离的打算,借过。”
沈故渊身子一僵,看着她从自己身侧走过,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放手。”池鱼沉了脸。
“这两个月,你对我没有动过心吗?”他问。
池鱼嗤笑一声,甩开他的手,皱眉道:“我不知道你对感情有什么误解,长得好看我就会喜欢你吗?你帮我的忙我就会喜欢你吗?你跟我在一起相处过两个月,我就会喜欢你吗?”
沈故渊沉默半晌,问:“那不然呢?”
“感情是靠缘分的。”池鱼无奈地摊手:“要爱上一个人,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要缘分。一个人,只要跟你有缘分,她再差劲你也会喜欢。但要是没有缘分,你就算是天神我也不会喜欢你,这样说你明白吗?”
沈故渊皱眉,他执掌人间姻缘,自身是没有缘分的,所以她爱他的时候,他转身走了,等他回头的时候,她却已经离开。
这算个什么?不管他怎么努力,也改不了结局吗?
“借过。”池鱼压着火气朝他颔首,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了。
沈故渊手松开,她的衣袖飞舞滑落,随着人一起远去。
为什么啊?他怔然地想,想得头疼也想不明白。
“知白。”背后传来一声欢呼。
沈故渊缓缓回头,就看见那一抹粉色高兴地扑向了个身着白衣的少年,少年笑着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这两人一如当初他看的那样,十分登对,若他放手,当真能成全一段姻缘也说不定。
山上花开遍野,就别重逢的夫妻两人很是亲密地抱作一团,转了好几个圈。那飞舞的裙摆扬起来,晃花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