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一路跟着顾桉往村头跑,据顾桉说的那位黑财叔就住在村头。 张黑财与顾宁的爹爹是发小,彼此间颇为要好,以前顾家的日子好过时,这位张黑财受了顾爹很多的帮助,顾爹受重伤弥留之际便将家小托付给张黑财,希望张黑财能看在往日情分上,多帮扶一下顾家。 张黑财本身是个重情义的,这几年来一直对顾家老小佛照颇多。因此,顾桉遇到处理不了的事儿,第一时间便想到寻这位黑财叔帮忙,在他心中,黑财叔是堪比父亲般的存在。 也无怪顾桉有这种想法,顾桉才两三岁时顾爹就逝去了,他对父亲的印象根本不深,在他的心目中,父亲的形象大抵就是黑财叔这种生得高大威猛,又是家里顶梁柱的男子。 顾宁家的小茅屋在村尾,靠近山边,张黑财家的房子在村头,他家一出门就是农田。 快要到的时候,顾宁抽空问道:“小桉,我的手……你知道我的手力气为何那么大吗?” 之前她在捉泥鳅、拔杂草时也感叹过自己的力气蛮大,因之前并未超出她理解的范围,顾宁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奇怪,但通过刚才小小的教训了一把张小虎他们后,顾宁实在忍不住问起。 若是涉及到什么灵异神怪之类的,那就不好了,据顾宁的理解貌似古代挺忌讳这个的。 谁知,顾桉丝毫不以为意道:“姐姐的力气一向来就很大啊。咱们家的水田、旱地年年春耕翻地时,姐姐出的力最多,若是没有姐姐帮忙,我和爷爷干起来就要费好多时间不说,还得耽误农耕呢。” 额…… 顾宁提着的心顿时放下来。 感情这并不是穿越的福利,而是原主本身的技能啊。 有顾桉的一句话作为定心丸,顾宁整个人就轻松了,她不由好奇道:“我竟然还会翻地?我以前不是傻子吗?” “看你说的。”顾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解释道:“姐姐虽然傻但是很听爷爷的话啊。爷爷让姐姐做什么,姐姐就会很乖很乖的去做,爷爷不喊停,姐姐就不会停。” 每年春耕秋收,顾家一老一少干活确实吃力,后来顾爷爷发现顾宁的力气出奇的大,便花费了很大的心力训练顾宁干农活,顾宁虽然是傻子,但手脚并不妨碍行动,且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便能让她听懂一两句指令,顾爷爷凭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毅力才教会顾宁做几样简单的农活。 顾桉说道:“爷爷喊翻地,姐姐拿着锄头就会翻地呢,爷爷喊停,姐姐就会扔锄头。”说到这儿,顾桉停顿片刻,略微有点儿不满道:“就是每次都要往姐姐嘴里塞东西吃,姐姐一个人吃下的顶我和爷爷两个人的份呢。” 这不就像训小狗似的嘛?顾宁顿时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她觉得实在想象不能,忙停止了幻想,然后她就见顾桉期期艾艾地望着她,顾宁忍不住摸了一把脸后并未发现异样,就问:“干嘛呢?” 顾桉眼巴巴地盯着她道:“姐,以后喊你干活不会还要吃很多东西吧?” 原来是心疼粮食,这个小抠门啊,顾宁不由白了顾桉一眼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那就好。”顾桉笑了,接着弱弱的加了句:“放心,等干活那时我也不会让你很饿的。”说完后,顾桉指着眼前一座在白云村来说中等的土坯房,说道:“黑财叔家在那里呢。” 顾宁与顾桉尚未靠近,张黑财家的大门突然开了一个角,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位满头银丝,手里抱着一个木盆装着衣物的老婆婆。 顾桉的脚步一顿,便道:“张婆婆,黑财叔在家吗?” 张婆婆半眯着眼睛,半响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顾桉,便咧嘴道:“哦,是桉小子啊?你叔不在家,在外边呢。” “在哪儿呢?”顾桉上前一步,看张婆婆抱着一大盆的衣物实在吃力,便想将张婆婆的木盆接过手。 张婆婆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谁啊?” “谁在外边?” “洗个衣裳都要磨磨蹭蹭的,不干活光吃白饭,真以为自己是富贵人家的老祖宗啦?” 屋里面一出声后,张婆婆仿佛惊弓之鸟似的,她推开顾桉的手,抱着木盆立时匆匆赶去溪边洗衣裳了。 顾桉本想带着顾宁打道回府,这时张家的大木门突然又从里面打开了,只见一个头戴珠钗、衣着花俏,鼻大高颧骨,还有一双倒三角眼,年纪约莫有四十来岁的妇人探了半个脑袋出来。 一见到是顾宁与顾桉后,中年妇人的脸顿时沉下来。 顾桉嘴唇蠕动片刻,这才张口喊道:“婶子,黑财叔不在家吗?我来找黑财叔。” 中年妇人面上不太好看,黑着脸道:“你叔不在,你找他作甚?他没在家,这几天都不在家。” 顾桉顿时噎住,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正当中年妇人准备关门时,顾桉赶紧开口道:“婶子,黑财叔要甚么时间在家呢?” 中年妇人顿时双手一叉腰,满脸不耐烦道:“你听不懂人话啊?不是说了这几天都不在家吗?” 对方眼里的嫌恶,顾宁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她本想顶撞几句对方,但见顾桉并没有那个意思,顾宁只好按捺着性子,忍住脾气。 顾桉恭敬地给对方行了一礼,道:“那给婶子添麻烦了,等黑财叔家来,我再……” 碰—— 顾桉的话尚未说完,中年妇人猛地一把就将屋门阖上了,顾桉的脸色蓦地一白,他咬咬唇强忍着没有继续出声。 紧接着,似乎怕顾桉听不到,门里的人突然用高分贝的嗓音说道:“呸!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亲戚关系,做人呐最重要的是识好歹,便是打秋风也要有个度,咱们家又不是他家的衣食父母,凭啥有甚事就得给他管天管地?” 毫不留情的刻薄话语,听得顾桉的脸又白了一分。 顾宁上前一步抓住顾桉的手,说道:“小桉,咱们走。” 谁知,对方却步步紧逼道:“便是早些年家里受了他家的恩惠,这么些年来咱们家也该还够了!自己有手有脚的,难道还想咱们管他吃、管他喝、管他一家管一辈子?” 好个尖酸刻薄的女人!听到这儿,顾宁眉头不由紧蹙。 “娘,你在说谁家啊?”张黑财家的儿子张墩子好奇问。 张黑财媳妇白了儿子一眼,撇嘴道:“还有谁?不就那一家子的落魄户,也不知道这次又想来借点啥。不过娘可没给他好脸色,几句话就给轰出去了。” 张墩子颇为同仇敌忾道:“又是顾矮子啊,他怎么有事没事就到咱家来?下次我见着了我还让人打他。” 张黑财媳妇道:“算了打什么打,墩子,咱们不是那等泼皮的人家,不用跟他个落魄户计较。” 张墩子嘿嘿一乐:“娘,我不打顾矮子,就打他姐,他那傻子姐姐皮厚着呢,好几次打她都不知道喊疼也不哭。” “呸!出息了,欺负个傻子算甚么。”笑骂了一句后,张黑财媳妇却并没有明面阻止儿子的意思。 母子俩的一字一句,足够外面的人听得清楚明白。 顾桉的脸上青白交加,神情十分的悲愤。 顾宁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忍住即将脱口的破口大骂。 顾宁告诉自己不用逞一时的口舌之气,总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且走着瞧吧。 “走吧,小桉。” 顾桉没有动弹,顾宁偏过头,发现顾桉大大的眼睛里泪水不断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顾宁叹口气,上前给顾桉擦了擦眼睛。 顾宁柔声道:“我们回去。” 顾桉的脚步不动,他哑着嗓音,不知所措道:“姐,怎么办?黑财叔没在家,若是张小虎、顾金宝他们打上咱们家,咱们该怎么办?” 原来是愁这个。 顾宁紧紧攥着顾桉的手,安抚道:“别怕,小桉,有我在呢,我可不傻了,我不会让他们打过来的。” 顾桉依旧不放心,红着眼睛道:“要是姐姐也没办法打赢他们呢?” 顾宁咬咬牙,非常肯定道:“不会。我力气大。” 想到姐姐那堪比牛劲的力气,顾桉稍微放了点儿心,脸上这才有了点儿血色。 顾宁牵着顾桉的手,不出所料那是一只长满老茧的手,瘦瘦小小的骨节分明,感觉除了皮只剩下骨头了,摸着没有一点儿肉,不止如此,顾桉整个人都是瘦瘦小小的,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才不到一天时间而已,顾宁已经听到了几个小孩子嘲笑顾桉是个小矮子。 顾桉已经满了十岁,模样看着却不如别人家那些七、八岁的孩子,而且迫于家贫,顾桉每天只顾着操劳自家的生计,与村里的小孩玩不来,在别人看来就是不合群。 故而,白云村的小孩子们没少跟风欺负过顾桉,顾桉人小力微,明明受了欺负也不敢吭声。 想到此,顾宁的心酸酸的,胀胀的,谁家孩子能有顾桉这么招人疼呢? 要努力! 要在这里活出个人样来! 顾宁暗暗告诫自己。 不多时,两人就走到村尾,尚未到家门,便见自家那低矮的茅屋盘聚集了一帮人。 好几个都是熟面孔,除了被顾宁几泥巴揍在稻田里的那几个熊孩子外,还有几个高壮的男人,并两个穿着花俏的妇女。 找茬的来了。顾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