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碰碰运气吧。”祝为民知道对方不是好人,但让他真看着别人死在面前也是不忍,从樟木箱里翻出只小木盒来,打开盖子,里面是个小小的锡罐子,约莫他拇指大小粗细。
又从旁边拿了一柄调羹,倒了些水在里面,拧开锡罐的口,手指轻点几下,从中抖落出几许白色粉末来落在调羹里,他又取了根筷子,将水与粉调匀。
对朱志英说道“你把这给他灌下去,接下来就看他命硬不硬了。”
“先生这是什么?”朱志英怯生生的问道,甚至都不敢抬头。
“学生家长给我的羚羊角粉,是贵重药材,用来治疗高热惊厥是最好,但药性霸道,按理是要搭配辅佐药用的,但这大半夜的到哪儿找甘草去。好在我看他年纪也不大,也挺壮。”
“哎,好,谢谢先生”朱志英说着又跪下磕了个头,“我阿哥运气好碰到先生,如果还活不过来,是他自己命苦。”
说完哆哆嗦嗦的扶起病人的头,将调羹中的药水尽数倒入对方嘴里。
病人始终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任何反应。
“好了,你把大饼吃掉,晚上就睡在这间房里吧,床和被褥是没了,你去外面包点稻草进来铺在地上,也不至于着凉。其它事情等明天再说。”说完他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插上门,和衣倒在床上,方才一番折腾很是耗费心力,不就便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
他惦记着那俩“客人”,连忙去偏房。
只见病人依然在沉睡,面色正常,呼吸匀称显然烧已经退下,那个叫朱志英的小伙子正趴在床沿睡着,听到响动连忙睁眼。
“你再睡会吧,我去买几个大饼,一会儿有什么话,吃完早饭再说。”
“先生,你千万不要报官啊,我们都是好人。”
“我心里有分寸的,要喝水去厨房的小水缸里舀,别喝大水缸里的生水。”
等他拿着三副大饼油条回来时,昨晚的两人都已经起床,看样子也经过了洗漱,干净不少,那个病人脸色蜡黄,但精气神不错,估计毛病已经去的七七八八,这条命是保住了。
吃完大饼,那两人不待他问,便把经历身世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病人叫冯有福,奉贤人,今年33岁,原本是国民革命军第三师的一名机枪手,部队被打散后他流落在上海,后来加入忠义救国军在江浙一带打游击。
朱志英是逃荒难民,爹妈死后也就在上海周边流浪,冯有福的部队驻扎时,上级要检点人数,于是长官一声令下到处拉人充门面,朱志英就莫名其妙的入伍了。
待检点特派员离开后,原本他是要被一脚踢开的,可他和冯有福天生投缘,加上忠救军原本的挑夫开了小差,于是他就临时充当跟着一起行军,一个月后原本的忠救军游击队员也开小差了,朱志英便扛枪入伍,好歹有口正经的饭吃了。
“原来如此”祝为民的脸色难看起来。
忠救军号称是抗日队伍,是杜月笙收罗江湖人士整编而成,在抗战爆发初期,确实起了不少作用,可随着战争的发展以及日寇的步步紧逼,这些人很快就被分化瓦解,不少人索性拖枪投了东洋人,当了黄协军,次一等仗着手里有枪开始横行乡里当山大王,真正还在坚持抗日的十不存一。
六场这些年来可没少被这群人祸害,祝为民生气理所当然。
冯有福年纪大,又是老行伍,鉴貌辨色能力一流,当下说道:“祝先生,我们兄弟俩可以摸着良心讲,没祸害过老百姓,我们这支队伍好歹还是打日本人的,只是前段时间碰到东洋人的扫荡大队,队伍完全被打散,队长死了,战友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我是浦东本地人,多少熟悉地勤,带着我这小弟兄在芦苇从里躲到半夜,才侥幸脱险。”
“哦”祝为民脸色好了点,大概两个礼拜前周浦附近确实暴发了一次战斗,据说忠救军游击队伤亡惨重。
“打了败仗也没脸回家,回家了也怕被告密,只能埋了枪四处走,至于吃饭么,惭愧,也只能偷鸡摸狗了。”
“你们倒是没拿着枪明抢啊!”祝为民忍不住刺了一句
“嘿,我们也是男人,扛着枪不能打东洋人,已经是没脸见人了,要是再抢老百姓,我又是本地人,万一被认出来,死后不能进祠堂,家里人也要被乡邻戳脊梁骨的。”
祝为民见冯有福说的认真,倒也信了七八分。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晓得啊……我们除了当兵,还能干什么呢?据说忠救军的基地在广德附近,这里过去封锁线一条条的,我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办。而且,而且……”冯有福的语气低下来“我们的队长虽然各种不好,有时候也干混账事情,但是真的在打萝卜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混不上去的原因,这次他带我们转移的过程中被萝卜头打了埋伏,当场为国捐躯,我们也就散了。至于其它忠救军游击队,和土匪也差不多,这样的队伍,去了也是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