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他一直在想着要如何说辞，才能让他们体面地退出来。因为怕有危险，所以不敢继续上战场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严重点的话，这都称得上是动摇军心了。而即便不提动摇军心这话，这种逃兵的行为，在同袍眼中，也算得上是背叛了，这对于立志在军中发展的志繁也是非常不利的。

最后，他想来想去，还是把主意打到王睿身上，比如说奉父命让志繁进京看顾母妹，或者代父回去探望祖父母，总之，有个光彩的说辞，他们就能体面地退出来了。不想他还没说出来，王睿居然有了更好的提议。因公需要，要从军队中抽调人手外援，他听了，一时只觉得喜从天降，自然就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几日后，王睿就悄悄地带着一小队人马离开了边境，前往一个偏僻、人烟稀少的荒山，开始他漫长的实验。

王睿对这批随行人其实不太了解，只大概知道名字，所以他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当中还有他们家的故人。这个故人，名叫钱勇，是钱家表哥钱旺财的长子。只是，王睿连钱旺财都没见过，就更加没见过这个小辈了，即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也不会想到亲戚关系上去。

虽然王睿对钱勇不知情，可钱勇对他却是如雷贯耳的，自对方第一天到边境，他就一直偷偷地在观察他。这次的任务，其他人避之不及，而他却是乐意的，他一直想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钱勇，最初的时候，他对王家，也就是他姑婆家，那是半点好感都欠奉。那时，他祖母最常干的事，就是对着他这个长孙，数落他姑婆的不是，说辞左右逃不过心狠、忘恩负义。祖母说，不管如何，钱家对姑婆都是有生养大恩的，如今姑婆家如此富贵，但凡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就够他们一大家子过好日子了，可姑婆心狠，硬是用仨瓜俩枣就把他们一家子给打发了。

成，打发就打发吧，可，把他们一家安置在县城，哪怕王家镇也成啊，可人家偏不，硬是给安置到如今这么个偏僻的村子里来。这里偏僻，平日就是去趟镇上都不容易，更不用说去县城了，而因来回不便，以致父亲平日甚少回家。

提到父亲，就又是一阵气愤，却原来，活计虽然找了，却也不是什么好活计，只是个看仓库的小工，对，就是姑婆家店铺的仓库。这样的活计，能指望有多大出息，左不过拿点死工钱而已，尤其可气的是，工钱还不多。

说得多了，他也觉得让他们家过得好，是姑婆的责任，于是，他对姑婆一家的意见也就越来越大，当然，因着彼此离得远，他就是再有意见，人家也接收不到。之后的日子里，有时也会不小心露出口风来，被偶尔回家的父亲逮到臭骂了一顿，他也不当回事。

后来，战争爆发，满脑子挣军功、出人头地的他，瞒着家里人，偷偷地就跑来参军了。他觉得祖母说的对，姑婆这么对她们家，就是看死了他们家没出息，所以他要给家人长脸，最好到时能让姑婆认识到错误。

在他的想象中，很快他就因为军功成为小队长，成为百夫长，千夫长，最后乃至将军，到时候，他就可以回去奚落姑婆一家了，哼，让她们家伪善。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边境，这一路长途跋涉的过程中，他眼看着一些人情冷暖，却开始知道他的认知似乎有问题，只他并不肯认。而到了边境参军后，他想象中的意气风发，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军功一点都不好挣。而对他这么个没有习武功底的人来说，军功更是要靠命搏的，事实上，别说军功了，就是想在战场中保住自己的小命，那都得靠运气。一晃两年，他才好不容易成了一个小队长，这还得亏他命大，可想更进一步，却没什么指望。

两年来，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兵，一路摸爬滚打地经历了一些人情冷暖之后，他才开始对不求回报的姑婆一家，有了些真切的感激。所以这会，他对自己能就近保护王睿，还是很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