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春岚看向苏音慈,苍白的唇抿了又抿,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了。
苏音慈冷哼一声。
“阿雪,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再原谅我,但是我还是要给你说一声对不起,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吗?其实不是恨,是嫉妒。”
蒋春岚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的说道:“从小我就很羡慕别人的家庭,父母恩爱和睦,可是我的家里永远充斥着争吵冷战,我羡慕别人的爸爸,可是我的爸爸、永远也不会对我笑,好像我就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我五岁那年,我爸失踪了,我妈疯了一样满世界找她,她找不到人就拿我发泄,她骂我是个冷血的怪物,她痛恨我骨子里流着那个男人的血,那个男人抛弃了她,她却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了我的身上。”
“后来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早已经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忘记了他还有一个妻子和女儿,在那个家庭里,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他是温柔体贴的丈夫,是慈爱亲切的父亲,他陪伴着你度过了你人生中一个又一个重要的节点,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他知不知道那些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苏音慈冷笑了一声:“你还有脸说,蒋四季将他圈禁,将他作为男人的尊严狠狠的踩入泥地,他不是你们母女的奴仆,他要的是平等尊重的爱,既然你们给不了他,他自然要离开,难不成被你们母女折磨死吗?”
“你所有的不幸、都是你的母亲带给你的,你却把罪过都推到了我们头上,蒋春岚,蒋四季说的没错,你骨子里就是个冷血自私的人,再完美的借口也无法掩盖你作下的恶。”
蒋春岚笑了笑,看着面前的苏音慈:“我作恶多端、我不配为人,明镜说的对,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我深爱的丈夫早早离开了我,而你最爱的人,此时此刻,陪在你的身边。”
“明镜。”蒋春岚认真的看向明镜:“谢谢你,我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我想用我的下半生去弥补,希望还来得及。”
“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来得及。”
既然说放下那就放下,苏音慈从来不是个磨磨唧唧的性子。
她拉着明镜的手,温柔的轻拍着,“囡囡,妈妈知道你极有主意,对于嫁给桑落,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你不喜欢,妈妈再给你挑选,反正你还小,再等十年也不晚。”
“您了解桑落王子吗?”明镜问道。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个世上,恐怕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当年的事,苏音慈虽然没有明说,但明镜已经猜到了几分。
明镜环顾着辉煌奢华的大殿:“对您来说,我是您的女儿……还是制衡王权的工具呢?”
苏音慈愣了愣,下意识皱眉;“囡囡,你为什么这样说?”
“不可否认,母爱是天性,但是您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已经中了权柄的毒而不自知,我首先是您最称手的制衡工具,其次才是您的女儿,恐怕在您的心里,对您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没几分信任吧。”
苏音慈笑了笑,眼神骄傲的看着明镜:“你真的很聪明,所以你愿意留下来陪伴妈妈吗?”
“我不愿意。”明镜斩钉截铁的说道。
苏音慈摇了摇头:“囡囡……妈妈以为……你会理解妈妈的。”
“你的手伸的太长了。”明镜回身看着她。
“江州是我的故土、您想要铲除的势力恰恰是我要保护的人,身在权力斗争之中,我理解你走到这一步的不容易,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走到那一步,如果这就是您对我的爱,那您的爱,恕我承受不起。”
苏音慈微笑起来,丝毫没有被女儿责怪的羞恼,“你真的长的很好,妈妈为你骄傲,其实我这么做,也是想更好的保护你,现在想来是我多虑了,我会下令让所有人撤出来。”
苏音慈妥协了,“支撑着我走到今天的,除了恨、还有爱,我知道什么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明镜深深的看着她:“古医经记载,七色花的根茎无色无味,可在瞬间迷倒一头牛,我在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在研究七色花根茎怎样制作熏香了。”
苏音慈愣了愣,猛然看向明镜。
“利用身边所能利用的一切人和事,这是您的生存法则,但您伤害到了我在乎的人。”
“你……。”苏音慈一时失语,怎么解释都像掩饰。
“您苦心孤诣策划这一切,与其说思念我,不如说,我实在是一颗好用的棋子,我无意陷入你们的斗争之中,只想安稳度日,可是你的野心太大了。”
“囡囡你听我解释……。”
“南溪岛铀矿,永斯山,莱科敏特。”
苏音慈脸上的情绪终于掩饰不住,她苦笑了一声:“你太聪明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如果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苏音慈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压制桑落吗?”
明镜看向她。
“在你见到桑落的那个晚上,他来圣庙见了我,他告诉我他愿意放下一切,做一个听话的王储、神教的悲剧不会在我的身上重演,然而条件就是……。”
苏音慈冷笑了一声:“他看起来与世无争,然而在这谷云城中,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人,银甲卫有一半都是他的人,如果不是南恩,我恐怕早已被架空了。”
苏音慈叹了口气:“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早已不是当初我认识的桑落了,然而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不是我说能停止就能停止得了的。”
“从那之后,我开始怀疑他,因此我召见了瓦卡,没想到,他早已是桑落的人,从头到尾,我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苏音慈苦涩一笑:“其实,妈妈能在有生之年见到你,妈妈已经非常满足了,老天……终究还是厚待我的。”
当苏音慈发现她无法掌控桑落时,后悔已经晚了,那就必须把明镜推上圣女的高位,桑落想做什么,也要顾忌。
“是妈妈亲手把你推入了火坑,妈妈对不起你。”
明镜握着苏音慈的手,微笑道:“这条路。我们一起走下去。”
不管苏音慈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一路,她确实身不由己。
“对了,你爸爸……。”苏音慈皱起秀眉:“我想以你的聪明,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带我去看看他吧。”
苏音慈拉着明镜走入内殿,大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容逐渐恢复了血色,只是人还依旧昏迷着。
苏音慈把来龙去脉告诉了明镜:“我让朱雀暗中调查,可惜半个月了,还是毫无线索。”
苏音慈拿起一边的毛巾,细心的擦拭着薄玉浔的脸。
“我对他心底不是没有怨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恨都消了,这些年他过的也不容易。”
明镜走过去蹲下身,给薄玉浔号了号脉,“他的毒已经解了。”
明镜忽然抓起苏音慈的左手腕,宽袖垂落,细嫩的手腕上,缠着一圈纱布,上边隐隐沁出血迹。
苏音慈想抽回手却拗不过明镜的力道。
“舌兰草的宿主拥有壽者之身,血可解百毒,然而却不能见血,否则折半数寿元。”
明镜深深的望进苏音慈的眼睛里。
“你依然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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