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说得一愣,顾盛廷索性把东西一股脑儿塞进抽屉后书包都没背就走了出去,弄出更大的动静。
“不是,我怎么觉得那女的看起来这么眼熟……”
高其追出去,又问:“还去网吧不?”
“你/他妈看哪个女的不眼熟?”
还没出教学区,顾盛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高其眼疾手快,制止住他:“大哥我求你了,这有监控,你真想被记过啊!”
“真婆娘!”
有时候顾盛廷真觉得高其是他妈派来看住自己的管家婆。
高其是顾盛廷身边朋友中的异类,有时候顾盛廷都搞不懂自己怎么就和这哥们儿成了三班最好关系的人。
“我想起来!她是不是那天借校服给卢修的那个……”
顾盛廷突然停下脚步,两人险些撞到一起。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这话简直问得莫名其妙。
高其本来想说,都是一个年级,两年里多少混了个脸熟,只不过那天在篮球场她带了口罩,自己才一时没认出来她。
可一瞥见顾盛廷的冷脸,一双紧紧抓着自己的眼神,他就咽了咽口水,把什么话都咽回去了。
这哥们儿情绪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有时候热情过头,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有时候阴着个脸,浑身是刺。
高其和他当了两年同桌,心里有底,自认为把他拿捏得当。
今晚这网吧是去不了了,高其也乐得自在。
和高其分开后,顾盛廷没有直接出校门,而是拐了个弯,到了高一教学楼后的单车棚。
这里的灯光很暗,已经过了十点半,棚里的车空了大半,根本没什么人气。
顾盛廷刚摸出一根烟,送到嘴边正想点上,却听到角落里隐隐约约的啜泣。
他停了一下,把烟拿开,寻音往前走了两步。
一圈格外晦涩浓重的黑影里,原本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人倏忽一惊,偏头对上他的惊愕的目光。
她原本就是蹲在那里,用双手环抱住自己,哭得情难自已,用小臂捂住自己狼狈的下半张脸。
与那天在办公室里看到带着口罩的那双眼睛不同。
当时,那里面全是戒备、怀疑。现在,满是晶莹水汽的眼睛被红晕渲染,像是坍塌了的玻璃,支离破碎,什么都没有剩下。
她没有任何试图掩饰逃避,不着痕迹地再次低下头,伸手扶住额头,一双瘦削的肩在剧烈颤抖。
顾盛廷久久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离她五六米的距离,直到她手里手机不停亮起,他才眨巴了几下眼睛。
空气渐渐归于平静,他走过去朝她伸过去一支烟。
抬起埋在膝盖上的脸,响起浑浊的声线。
“我不碰这东西。”
顾盛廷轻笑一声,将烟拿在手里摩挲玩弄几下,不可否置地调笑:“去快乐kk的人,居然不会抽烟。”
她偏过头,留给他一个马尾垂落的背影,声音依旧沉闷,却也充满嘲讽。
“一类班居然也有去快乐kk的人。”
他轻笑一声,靠到墙上,凉意很快就穿透到体内。
“谁告诉你一类班的人就不能去那种地方?”
“那谁又规定去那种地方玩的人一定要会抽烟。”
他们的声音一个轻蔑,一个高傲,像两块冰冷坚硬的锈铁在空中碰撞。
顾盛廷盯着她看,她也毫不回避,眼睛一眨不眨的“回击”,逐渐恢复清明的眸子里又充满了拒人千里的疏离。
“看起来感冒好了。”
最终他败下阵来,站直身体随手掸了掸衣摆。
风一吹,她的眼睛格外酸涩,有些无所适从。感冒本来就没好全,再加上刚才一哭,涕泪横流,病情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捂上鼻子一顿猛吸,在寂静中格外嘹亮。
她站起来的时候双腿发麻,险些摔倒。瞥了眼面露嫌弃的顾盛廷,她扬起磁性性感的嗓音反问:“觉得愧疚了?”
话音刚落,就飘来一声轻哼:“关我什么事儿……”
没有再听见声音,他不禁回头,看到她低垂着头,专注地回复消息。
屏幕发出的一簇光亮虚虚打到她脸上,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片刻后,她抬起脚步,目光依旧停留在手机上,无声无息地往前走。
一股气流冲破喉咙的桎梏,比意识更快的掌控主权,他侧了侧身,对路过自己身边的她说:“是因为李宇?呵,你不像是连这点撩拨都受不了的人。”
她停下脚步,皱了皱眉,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你们都认为,去快乐kk的女生都一定是轻浮的?并且要理所应当的顺从你们轻佻的行为?”
夜灯下,她的声音如同空中漂浮的尘埃颗粒,清寥又孤寂。
她听宁雪提起过,他在学校有女朋友,或许是那天升旗时跟在身边的女生,或许是每次篮球赛的观众席里都会出现的某一个女生。
可那天在快乐kk的舞池里,她也亲眼看到他热切地和那些女郎贴身热舞。
她本来也不是要他回答,转身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打火机响起好几次,伴随而来是少年易怒的烦躁。
顾盛廷正想爆粗,一个精巧的物品突然落到他手里。
他抬头,那抹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头顶的响铃毫无征兆响起,这是最后一道下课铃。
高三教学楼传来稀稀落落的哀叹。
用那只银色的Zippo点了支烟,顾盛廷转了个身,往学校后门走去,影子被残破的灯拖得很长。
回到宿舍后,叶一竹立马洗了个澡,用洗面奶把脸搓了三四次,才仿佛洗掉了李宇残留在她脸上的气味。
指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半,水龙头低落的水声在两室一厅的陈旧房子里悠长的回荡。
刘圻梅上次来“巡视”的时候,就说要催促房东找人来修。半个月过去了,也没见来人。
叶一竹倒是没把这些事放在心里,拿盆接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可以用来冲厕所,也挺方便。
家里离一中太远,她从高一开始就住在学校对面的老居民社区里。这里的房子多是一中老师名下的,用来出租给在校学生。
去年和叶一竹合租的学姐毕业后,这间房子就没有人再搬进来。
刘圻梅一直嫌这里条件太差,也不放心女儿独居,总想让她搬到各方面更优等一些的教师公寓。
叶一竹却不愿意,为此母女俩没少闹矛盾。
教师公寓虽然就在学校里,可那里同年级同班的人太多,她并不喜欢那样的环境。
被随手扔到床/上的手机振动着,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叶一竹回头看了一眼,充耳未闻。
等吹干头发,晾好衣服,已经过了十二点。
爬上/床,关掉灯,她才拿起手机一页一页的浏览着众多的聊天记录。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停在九点四十五分,她的指尖缓慢定住。
以秦铭为首一行人不断催促她出去的消息包围着的一句话,再次轻如羽毛划过她的心尖。
“一群狗腿子,别打扰未来的大学生。”
秦铭不服,发了一段语音:“这话不对,我也是未来的大学生,还比她厉害呢!”
吕家群也回了一段语音,“妈的,一竹能和你比?自己吊儿郎当的别把别人也拖下水。”
至此,以下再没人起哄让她出去,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别处。
在一片黑暗中,屏幕微弱的光也显得格外刺眼。叶一竹却久久地盯着那几句话,思绪麻木,体内却冲涌出热流,撞击着她的心房。
其实从去年开始,她就很少参与他们的活动了。并不是因为一中管得严,学习任务繁重,而是他们压根没告诉她。
同样是重点高中的学生,秦铭却场场不落。
上回在快乐kk,任心无意中提起这件事,她安慰叶一竹:“别多想,大家都是为了你好。你和我们不同,你是要参加高考的人。”
叶一竹摁灭手机,任由自己陷入软绵绵的被子里。满身的酸楚疲倦顿然袭来,闭上干涩的眼睛,侧身听着自己的心跳,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李宇算什么,大不了就当被狗哈了口气。
从初中开始,能扰乱她心境的,就只有那帮“狐朋狗友”。
第二天叶一竹走到小区门口,瞥见了那辆黑色的摩托车。
正是上学高峰,四周又都是学生的出租房,摩托车和站在旁边抽烟人吸引了来来往往人的目光。
“什么事儿?”
叶一竹走过去,语气有些不悦。
吕家群知道她不喜欢受到过多异样的关注,掐灭了手里的烟,笑笑说:“任心不放心你。”
“无语,我是三岁小孩吗?天天两点一线,能出什么事儿。”
她翻了个白眼,将目光投向川流人群。
“没别的事儿我走了,下周段考。”收回淡然的视线,望见他下巴的胡渣已经长了出来,眼睛里也有红血丝。
想来又是一夜狂欢。
“去吧,考个一本分数来见我们。”
叶一竹扯了扯嘴角,善意提醒他:“我又不是秦铭,天生头脑好。而且我在二类班,五十多个人也就只有八九个能挤进年级红榜。”
吕家群怎么听不出她话里的故意,字里行间都是无形的暗讽和怨怼。
缄默片刻,他抬起头郑重了一些,告诉她:“一竹,别多想。”
她深舒了口气,“我说实话而已。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秦铭一样,边玩边学,甚至不学,就能轻松取得好成绩。你也知道我不是学习的料。可既然上了一中,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浑浑噩噩过日子。”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注视着她的眼睛里藏有万千情绪。
可最终,他却只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点点头欣然道:“那就好。”
叶一竹掩盖住真实的情绪,玩味打趣他:“吕家群,你可真像我爸。明明和我同岁,怎么总以长辈的口/吻来教育我啊。”
两人倏忽相视一笑,他跨坐到摩托上,边把安全帽扣进脑袋,边对她说:“谁让你跟着我混呢?你要出了什么问题,任心也不会放过我。”
“我谢谢你俩……”
叶一竹在路边小摊买了两个包子,等红绿灯的时,她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经过昨晚和李宇的一番搏斗,总有些余悸和警惕。
没想到她会突然扭头,高其忙不迭的装作四处观望。
好在指示灯恰好转绿,交警吹响口哨,一窝蜂的人流齐齐涌进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