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症……”莫约是小地方的大夫不太靠谱。他摸着冷端手上的脉,两手都试过,但依旧是沉吟半天,并没有说个所以然出来。 起先,冷端还被这高深莫测的模样给唬了一跳,怕是自己病入膏肓,年纪轻轻就时日不多了,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忽而就变得煞白。 “嗯咳!”贾珠看不过去。他暗地里努努嘴,示意冷端朝他指向的方向去看。 前世贾珠长期缠绵与病榻之中,虽说不上久病成良医,但各色医生的嘴脸,他也是见够了的。 医德高尚的大夫确实是再世华佗。可医生里的败类也算不少。许多人医术不行,连医德都是败坏的。他们只想着如何从患者手里获取银子钱,并不懂什么是医者父母心。 冷端如前的状态是看着不太好,但不过是一时虚弱,绝对算不上什么大病症。男孩子身子骨皮实,冷端也不是个先天虚弱的,哪里就那么容易出问题了 这么长时间的朋友,冷端和贾珠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顺着贾珠指引的方向角度看去,冷端只见那大夫满面红光,一双黑豆似的老鼠眼不停的滴溜溜的转。 这屋里的陈设,丫鬟婆子的衣着以及冷端和贾珠这两个公子哥儿的身上,都是那大夫重点打量的对象。 大船、华服、满屋的下人……这些都从侧面证明了冷端不菲的身价。 瞧病是需要望闻问切,冷端又是个男孩子,所以他同那大夫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多的遮掩。可冷家太太毕竟是女眷,虽说心忧自己儿子,但基本的礼节和讲究是没办法避开的。她在屏风后头,见大夫迟迟不给个结论,慌了神:“有什么,还请大夫但说无妨。” “这……”估计是还没想好说辞,那大夫又是顿了一顿。 听着里屋传来的动静,就晓得冷太太在后头是更加慌乱了。冷端心疼自己母亲,正准备出言宽慰一番。不想此刻贾珠却用眼神示意冷端,让冷端不开口,听他的就好。 “只要能治好我兄弟的病症,药方随你开。除了诊金……”贾珠拖长了语调,把京里的纨绔子弟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红包赏银也是随你!”贾珠的手无意识的拂过身上玉质细腻的玉佩,由在腰间缀着的荷包上用力捏了捏。 贾家行事奢华讲究,贾珠身上随便一个荷包都是镶金嵌银。小地方的大夫哪里见过这种派头,简直一个小小的荷包都能晃花了他的眼。 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那鼠眼大夫终于开了口:“小哥儿的病,怕是不太好了。可惜呀可惜……” “啊!”屏风后头传来冷家太太的惊呼。跟在她身边的下人们自然是涌上去好一阵劝慰。 冷端不明白贾珠要干什么,同时又心系自己的母亲。这牵牵挂挂之下,他脸上的焦虑之色也就更加明显。 捋了捋自己脸上的一小撮山羊胡子,鼠眼大夫脸上带着明显的得意之色,似乎觉得自己把这一屋子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掉了一番书袋,他将冷端的情况说得玄乎异常。 “还好太太同小哥遇见了老夫。”鼠眼大夫继续捋了捋胡须:“这一路上在水上,缺食少药的,这才耽误了病情。小哥恐怕是要好生补补了。” 这边是这等庸医的最终目的所在了。这滋养调补只要得当,对人是没有坏处。且不论冷端生病与否,买上好些名贵补药出去,对于这小地方的药铺来说就是好大一笔进项了。 “唰唰唰”大夫大笔一挥,开的药方里的药材竟是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这会子不用贾珠提醒了,冷端自个儿也明白自家是被人当做肥羊来宰了。 “这么多药材!”冷端惊呼出声,做出一脸的年幼无知,“那得熬出多少苦汤药汁子来唷!我才不要吃!” 冷端并不是无知稚童,这般反常的反应听来冷家太太耳里也是觉得分外异常。只不过当娘的人总容易关心则乱,她哪里有那个时间和空闲多想。 冷太太还正色呵斥了冷端一句:“端儿!你都多大的人了,可不许胡闹。珠儿都在一旁笑话你了吧。”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把戏成功在即,鼠眼大夫一笑,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线:“太太何必这般严厉。哥儿本就是病着在,闹些小脾气也是正常。小孩子嘛!”趁着墨迹未干,他又在药材单子上添加了几位药材,于是便更加心满意足了。 冷太太让身边的嬷嬷送了个红封出来,自己也感谢道:“有劳大夫费心了。我们家孩子性情顽劣让您见笑了。” “这小孩儿的病症小老儿可是见多了。若是不肯喝药,药汁子里兑上点白糖,调调味便好。若是再不成,哄着喝了,事后再让吃两颗蜜饯压压味道。”言多必失,这庸医飘飘然的,说着说着就开始露馅了。 药方里的材料可不是乱加的,每一味药材都讲究个君臣佐使,哪里能随便添什么白糖来调味。有些高明的大夫,会根据药性适当加些甘草,但用白糖,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药性相冲,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鼠眼大夫还不明白自己大祸将至,依旧夸夸其谈,吹嘘着自己的行医经历。想借此给自己多弄点赏赐。但在场许多人都感觉到些许不对,只是还没找到适合的时机说出来罢了。 贾珠给冷端使了个眼色,冷端正好做出一脸痛苦,又是要晕船呕吐的样子。 “赶紧给哥儿端痰盂!” “水,漱口的水!” …… 又是一阵要手忙脚乱的模样,鼠眼大夫趁机说:“还是赶紧把药材抓来,贵府哥儿的病情耽误不得了。”说着他就把手里的药方递了出去,“老朽的铺子就在不远处,店面不大,好在东西齐全。若是……” 贾珠不等那大夫把话说完,一把拿过药方:“外头东西哪里有我们自家备着的好。”说着,他就开始念起药方上的内容:“大枣十钱,党参六钱,陈皮二钱……” 起先几味药材还是正常常备的药材,突然贾珠不动声色的抬高了音量:“鹿茸二两,老山参二两……” 这一出念了出来,冷太太几乎是拍案而起:“叉出去,把这庸医叉出去!”她气急败坏,上下欺负的胸脯就可见她情绪的波动。 这鹿茸山参的,并不是冷家吃不起。而是这样的烈性大补药材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冷端这么也是个阳气健旺的男孩子,等闲哪里用得着吃这些,又不是名垂一线,需要这些东西续命的。而且就算他能吃这些,依他这会子晕船脾胃虚弱的情况,别说虚不受补了,就是克化都未免克化得了。 这般明显的问题,冷太太又不是个傻的,再怎么关心则乱,她也不会忽略掉这些个。所以她勃然大怒,要将鼠眼大夫叉出去,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贾珠拿过药方之时,那鼠眼大夫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只是还没来得及他描补反应,冷太太的怒火就扑面而来。 被冷家健壮的仆妇捉住胳膊,鼠眼大夫还试图巧言脱身:“太太这是不相信老朽么?老朽行医多年,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他冷哼一声,“小哥儿不懂医理不懂事。太太莫非也任由家里的孩子胡来?可别耽误了孩子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