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最主要的两个目的已经尽数达到,舒兰明白凡事得循序渐进的道理,自是再不刻意多做什么动作,只每日里跟着妯娌们一起到佟佳氏那儿说说话,或是窝在帐子里帮胤禛做衣裳,半月的时间便是一晃而过,转头又回了那红墙绿瓦的紫禁城—— “瞧着主子的面色倒是极好,想来一路上过得尚算舒心,身形总算是要比刚进宫那会儿丰腴一些了。” “南苑虽比不得宫里头来得方便,却也到底是皇家之地,又哪里会有什么苦了我的地儿,倒是你留在宫里头帮我掌着眼,没出什么糟心的事儿吧?” “您放心,若是真有什么奴才早就给您去信儿了,难道还有单专的理儿?” 男子骑马内眷乘车,一行人虽是前脚后脚的进了宫,可胤禛这些个阿哥却也不过是喘了口气换了身衣服便又被叫去了乾清宫,只留下舒兰安排着底下人收拾东西,而这次去南苑,她带上了方嬷嬷和另一个陪嫁丫鬟福儿,李嬷嬷和宁儿这是留在了院子里帮着上心留意,如此,听闻此言便只见李嬷嬷打开了话匣子—— “说起来,这不知道是永和宫的那位主子之前碰了个软钉子收敛了一二,还是那两位怕奴才暗地里下什么黑手,这些日子倒是难得的规矩老实得很,宋格格碍着爷先前发了话,每日都去永和宫侍候敬孝,转头回了院子便是鲜少出来,而李格格除了用过膳会在后院里走上一小会儿之外,也再没得什么,是以,这些日子院子里很是太平,奴才竟也是白白的躲了个懒。” “她们若是知本份懂进退那是再好不过了,省得打开门要你来我往,关起门还得操心费神。” 舒兰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想着这德妃到底还不算是蠢到头,知道什么地儿能做手脚什么地儿碰不得,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然真的碰上个没脑子的如惠妃那样的主儿,那便是一天松快日子都别想过了,而正这么想着,得到了风声又估摸着这儿安顿的差不多了的李宋二人也一前一后的来请安了—— “奴才请福晋安。” “免了。” 李静琬自打先前栽了一回得了胤禛的警告之后,甭管心里头是怎么想的,面上都是一副伏小作低柔顺得不行的模样儿,而宋清莲一向是个胆子小的,若是算计得当真的成了也就罢了,偏偏才冒了个头就被舒兰胤禛二人联手踩了个刚刚好,且这些日子里还没少看德妃的冷脸和训斥,便更是有些缩着胆子做人,舒兰将二人的姿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没有多做难,只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坐下。 “额娘是个拿得住的,能劳得她帮忙照看着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理儿,而瞧着你们也比原先沉稳了些,如此甚好,爷一向重规矩亦是赏罚分明,这回南苑你们虽是没能跟着一同前去却也给你们备下了皮子,待会我叫人送过去,也好入冬前做几身好衣裳。” “奴才谨遵福晋教诲,谢福晋赏。” “好了,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虽是该讲究的地儿少不得讲究一点,也用不着这样折腾来折腾去的,坐下说话便是。” 舒兰虽是对面前这花花肠子都不少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可是在其位谋其职,该走的过场总是少不了,便是让站起来谢恩的二人坐下后又将目光转到李静琬身上—— “身子可还爽利?太医隔两天就过来瞧上一回,脉案可还好?” “谢福晋体恤,以往在娘家的时候没少听额娘和嫂嫂们说起这有了身子便是要么没胃口要么睡不好,可这孩子倒是来得贴心,想来也是得了福晋的吩咐底下人伺候得精心,非但是没有什么不舒心的地儿,还心宽体胖的丰腴了不少,以往的衣裳穿着都显得腰身有些紧了。” “哦?那倒着实是个知道心疼自家额娘的好孩子。” 李静琬以往那些年一向是关起门来作威作福惯了的,眼下里虽是形势逼人不想因小失大,压着脾气的静心养胎,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出来的话却难免带着点机锋,直听得舒兰心中轻嘲出声,这孕吐本就不是人人都有的孕期反应,而即便有那也是到了第三个月才会显现出来,而这腰身不腰身的就更是有些装腔作势了,看着对方那一如既往纤瘦的身形,舒兰只觉得想不通当年怎么就被这么个人压得几次三番的翻不过身,可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的依旧端得温和—— “皇家内苑里虽然重规矩,也不能随便逾越什么,可你眼下里不同寻常,若想吃什么用什么便叫人来跟我说,还有衣裳紧了就趁着这次多做几件,没的白白的弄得自己不舒服,回头闹得上上下下的都跟着不得好。” “……是。” 舒兰摆明了这是在敲打李静琬,点明了甭管她有没有孩子是不是母凭子贵,这后院里头当家做主的总是自己,若是聪明的大家都有好日子过,若要闹腾那也有的是办法让你不舒服不得好,李静琬被噎了个全儿,只能低着头称了是,而舒兰的话头却并未就此打住,转头又看向一旁当着布景板的宋清莲—— “伺候额娘虽是我们这些小辈的本分,可这些日子到底是辛苦你了,人也瞧着清减了不少,刚巧这次去南苑爷打了好些野鹿,回头也叫人拿些鹿茸过去。” “呃?奴才谢福晋赏。” 宋清莲满心以为之前的事算是把这位嫡福晋给得罪惨了,即便明面上顾忌着脸子不好发作却也不会再给她什么好脸色,一听这话不由得愣了一下才赶忙谢恩,而舒兰虽然不至于出了一趟门就将先前的事尽数给抛到了脑后,却也怕把人逼急了闹出什么更大的篓子,毕竟与其白白的送个空子给人钻,倒不如打一棒子给颗甜枣的安抚一二,横竖院子里头太平了她方才有心思去琢磨旁的不是? “主子,翊坤宫来人了,说是谢谢主子的皮子,宜妃娘娘瞧着很喜欢。” “嗯?” 刚将李宋二人打发走,舒兰正是一边喝着茶一边想着先前南苑里头的事儿,陡然见着李嬷嬷走进来抛下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愣神,这阿哥们出宫围猎回宫拿皮子孝敬各宫长辈本就是惯例,这送出去的东西和得来的回礼也都是照着例子来,并没有什么好特别上心的地方,可扫了一眼手中的礼单之后,她却是不由得略带讶异的挑了挑眉……玉如意,翡翠挂件,红珊瑚头簪,这东西放在宫里倒也算不上多贵重,可一点皮子就换来这么一堆却也太大手笔了吧? 宜妃郭络罗氏在舒兰的印象中是一个颇为聪慧的人,远的不说,就说太后养下胤祺这桩子事,其中固然有胤褆占长胤礽占嫡,胤祉又是荣妃夭折了好些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儿子,胤禛亦是刚出生就被刚没了女儿的孝懿皇后给抱了过去这种种客观因素,但当时宫中却也不独独只有胤祺这么一个阿哥,即便不说身来带着残疾的七阿哥和出身太过卑贱的八阿哥,却还有德妃所出的六阿哥胤祚,然而在这般情形之下却是偏偏挑中了胤祺,便可见宜妃是个讨两宫喜欢的,便是后来阵营敌对,舒兰也不得不承认宜妃是个比德妃要好相处得多的人,性子爽利却不多事,得上头青眼却并不恃宠而骄,鲜少与人为难也鲜少刻意拉拢,如此,看着手中的礼单,她不由得眯了眯眼,那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这宫里头的人做什么事都带着点计较,舒兰自是不会认为这不过是宜妃的心血来潮之举,更别说自己进宫头日对方也不过是按着例子赏东西,压根就没有半点出挑的地儿,便是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眼下里虽然因着都住在宫中,有老爷子在上头盯着,兄弟们和宫妃们的对立并不算十分明显,可是在这权力中心摸爬滚打的谁人也不是什么傻子,早些年的时候,老爷子可谓是得一个阿哥就夭折一个没一个养得活的,到了胤褆出生便是信了民间那套贱养的说头,直接送到了大臣家里,而后脚出生的胤祉也因着荣妃马佳氏夭折的孩子实在太多同样被送到了大臣家里,宫里头便是只剩下了胤礽和胤禛,关系自然来得亲近,而八阿哥胤禩的生身额娘出身实在太过卑微,饶是面容姣好性子温顺得老爷子的喜欢,可老爷子向来重规矩,便是至今还没能爬上一宫主位,只能依附着同住储秀宫的惠妃,而向来与其亲近的胤禟当然也被众人归进了大阿哥党中,如此,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宜妃都没有向自己示好的必要,若不然岂不是等于打自家儿子的脸?嗯?等等! 想到宜妃因着胤祺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后来所出的十一阿哥又夭折,从来都将胤禟看得极为要紧,舒兰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她是重生而来,知道后来的种种变数总是不由得带上了点主观,可是旁人又哪能能够知道这其中的内由?眼下里胤禩不过是一个出身卑微又不算得宠,只能依附着胤褆谋取一席之地的阿哥,而胤褆虽然占着长子的名分,也确实是有一点能耐且有着明相的支持,但太子这会儿的位子还稳当得很且极得康熙的宠爱和重用,这般之下,宜妃又怎么会愿意自家儿子上赶着去跟未来的储君作对?反倒亦趋亦步的跟着胤禩去一条道走到黑? 想到这里,再联系到自温僖贵妃逝世之后,胤俄就因着跟胤禟从小亲近而多得宜妃的照拂,之前在南苑发生的事儿十有八/九已经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舒兰总算明白宜妃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示好了……原本这回了宫她不好再多做什么动作,省得入了旁人的眼反惹得一身骚,可眼下里却是瞌睡了送枕头,想到胤禟对胤禩的那股子忠心的劲儿,便是后来豁出了性命也从未改变过阵营,舒兰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接下来可是有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