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放任洛尹卡把整个位面割裂,让所有人在绝望中等死吗?
可他又该将那个世界上最单纯最善良的孩子逼成只能靠着仇恨和怨憎活着的怪物,只为让世间多一个最恨他的生灵吗?
那场屠杀其实自始至终都毫无意义,那个“从众生中找出最憎你之生灵”的条件,从来,都只是因为深渊那像笑话般的准则。
“深渊不信圣人。”
无常的深渊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坚定的准则,它给出条件,然后满是恶意的期待着宁云能创造出何等壮大的悲剧,誓要让这个意图救世之人不得好死,无家可归。
宁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那所谓的圣人,但只要他再犹豫几天事情就再也无法挽回,而他无论掌控多少力量,通晓多少知识,也永远只能精通毁灭,他有上万种办法可以在顷刻间毁掉一整个位面,但他若真的想拯救什么,也只能走那条崎区漫长的蜿蜒小道。
所以,所以啊。
除了沉默以外,他能做什么呢?
看着阿娆,他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不能告诉阿娆那场屠杀源自于她的母亲。
他不能告诉阿娆,全天下最疼爱她的母亲,为了其他母亲的孩子,牺牲了自己的孩子。
他不能告诉阿娆,那天,大雨之前,百娆谷中所有妖灵向他下跪,乞求他为了苍生,同意那个计划。
“我的孩子是这世间最纯粹的孩子,她的恨也会是这世间最纯粹的恨。”
“所以,阿裴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但,别恨,别怕。”
“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的孩子...总有一天,我的孩子,也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回想起那天的对话,宁云只觉得一阵虚无。
忽然,他知道他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沉默的人,便一步,一步,走到只能微笑的人面前,回报以同样苦涩,僵硬的微笑。
“我一直在等。”
“我等到了数月后的深秋,松枝树上结满了硕果,那里野蜂飞舞,鸟语花香。”
“那时恶魔的铁蹄已经踏过天城的河畔,有些人死了,有些人活着,生不如死。”
“我接着等。”
“我等到午夜的隆冬,熊和狐狸都在深眠,那里万籁俱寂,渺无人烟。”
“那时前线的战场上多了一道又一道沟渠,它们通向深渊,像世界的疮疤。”
“我继续等。”
“我等到春天,久违的春天,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春天的芳草,我坐在树上,看着晨曦和黄昏不断更替,我等啊等,看着蛇和松鼠在拂晓中苏醒,总以为明天会更好。”
“那时...那时,也有好多人觉得,春天来了,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我...不能等了。”
“我离开了那片山谷,在酷暑来临之前,做了很多事。”
“我伤害了我的挚友,我赶走了我的学生,我不能让他们对春天失去信心。”
“终于,夏天到了。”
“我沉入深渊,问它。”
“我找到了吗?”
“我找到了。”
“但答桉不是你。”
“一直,从来。”
“直到现在。”
“为什么。”他的眼中藏着数不尽的困惑,“不恨我呢?”
他问她。
她还是笑。
只是轻轻地抱住他,像是在怀念什么似的,闭上了眼。
“我不想。”
“我就是不想。”
我本来恨的是这污浊的现实,可你用自己把它都擦干净了。
从那以后,我没办法,就只能恨自己了。
你没有错,母亲没有错,林炎没有错,莉莉丝没有错,她更没有错。
你们都没有错,那错的,就只能是我自己了。
“我啊,从小到大。”她趴在宁云怀里,悄悄地说,“最喜欢你了。”
“所以,我当然不会恨你啦。”
“可我也...好累啊...”
“我没有救你的能力,我谁也救不了...”
“我真的,好累啊...”
“我想休息了,阿裴尔,帮帮我,好吗?”
宁云。
阿裴尔.灵花。
普渡众生。
穿梭万界。
无所不能。
大圣之人。
在此时,此刻。
就像往常的千百次那样。
无能为力。
一如既往。
“其实,尽管...”
在捏碎她的心脏之前,他将她耳边呢喃。
“但,当我知道答桉不是你的时候,真的好开心。”
“是我们小看你了,抱歉。”
铁漠再度恢复了死寂,微风拂过,带走了漫天的花舞。
三界的草木不再昂扬,只是如往常那样盛开着,一如她渴盼的早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