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也太巧了吧,莫非沈思清也看过这个话本?”沈成岚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巧合皇上和沈贵妃会相信?大皇子不会怀疑?” 齐修衍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淡淡哼了一声,道:“信不信不重要,只要成了既定之事,父皇就必须给景国公府一个交代。” 沈成岚蹙眉道:“可是赐婚的圣旨已下,总不能收回吧?” “君无戏言,赐婚当然不能收回。”齐修衍眼里没什么温度地勾了勾嘴角,“可是,若大皇兄此时被立为太子,那么,太子侧妃的身份,就不算委屈景国公府的嫡长女了。” 沈成岚呼吸顿了一下,狠很咽了口唾沫,“皇上想借这个机会册立太子?” 沈成岚可不会天真地以为,皇上会为了顾全一个区区国公府嫡长女的名节而做到如此地步。若真在此时册立大皇子为太子,只能说明皇上已经做出了决定,沈思清自作聪明作的这一出,反倒是给皇上寻了个借口。可如此一来,他们景国公府的处境就尴尬了。 齐修衍看出她的担心,神色恢复如常,缓言道:“沈思清在这种情形下嫁入东宫,可见父皇并无粉饰之意,势必在内廷训录中留有记录。有这一笔在,穷其一生,沈思清可能都没有扶正的机会。” “可即便只是太子侧妃,我们景国公府恐怕也要被划入大皇子一党。”沈成岚之前还自诩对今上颇有了解,现下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天真。 齐修衍却并不担心,笑道:“父皇心如明镜,朝中又个个都是人精,依老国公的心性,这桩亲事不结成怨就不错了。” 想到祖父的脾气,沈成岚深以为然,“这倒是。不过,依你所言,所有人都知道的道理,大皇子不会想不到吧?就算他想不到,他手下的幕僚们也应该会提醒他才是。” 齐修衍轻笑,“我那个大皇兄啊,向来不是个聪明人,偏偏最爱自作聪明,而且还不爱听人劝,凭沈思清的手段和样貌,让大皇兄做出这个决定倒也不让人意外。” 今日自作聪明,他日登基为帝,便能刚愎自用乾纲独断,今上拖延至今日没有册封太子,想来应该不是扛不住立储压力,怎的最终选了这么位太子人选呢? 沈成岚想不通,索性直接询问解惑。齐修衍听她这么问,不达眼底的笑意收敛了起来,正色道:“父皇心思深沉,即便是再世为人,我也没有把握能完全揣度清楚。只是一点,无论什么决断,父皇的初衷和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皇权的独尊无上,一是大昭的安定稳固。放眼当下,举国休养生息,最需要的便是朝堂稳定,一个不那么聪明也没那么高的贤名,但是胜在听话的太子,也是时局所需。” 皇上让名师大儒们教导众皇子四书五经忠孝仁义礼智信,却从不信奉仁善治国,他所图的,无非是留下听话的儿子继承香火血脉,而让不听话的儿子们拼夺那个高处不胜寒的位子,纵可坐拥江山,代价却是孤寡余生。 这便是他这位君父的仁慈与残忍...... “殿下?殿下!” 耳边传来沈成岚掩饰不住担心的呼唤声,齐修衍猛然回过神,正对上沈成岚有些焦急的目光,“殿下,您没事吧?” 齐修衍忙解释道:“别担心,我没事,只是一时想事情忘了神而已。” 沈成岚见他双眼恢复清明,脸色也没有异样,松了口气,劝道:“你也不要逼自己太紧,能重活一世,已是咱们赚到了,世事无常,咱们且行且谨慎便是,步步筹谋也不见得就会事事如愿。” 三殿下时常想事情想得出神,这种情况沈成岚已经发现不是一两次了,唯恐这人思虑过重,落下什么病根。 齐修衍心知她担心自己,心下一暖,点头道:“你说得对,既然大事上有了决断,咱们以后就见机行事顺水推舟。” 沈成岚听他这么说,眉眼含喜地应了一声,顿时对手里的话本失了兴致,招呼着多宝和牧遥随她去习武。经过半个多月的过渡,沈成岚终于能在下晌的武课上扎马步拉弓射箭了,禁制一开,沈成岚在王府里更不用恁多顾忌了,不仅自己勤加练武,还要拉着牧遥和多宝一起,还逼着两人拜她为师。 齐修衍看着多宝和牧遥苦着脸叫着师父,腿脚却甚为麻利地跟着沈成岚向外走去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头。 沈成岚向来主张最好的训练方式就是对战,前世练兵最常用的便是实战演练,多宝和牧遥作为她这一世的第一批践行对象,自然也享受到了这套训练方法。 芳苓坐在廊下,膝上擎着针线笸箩,一边缠着棉线一边盯着庭院里正战在一处的三人,忍不住和坐在一旁择菜的齐嬷嬷轻声低语道:“像多宝和牧遥这么天天挨揍,真能有用?” 齐嬷嬷抽空瞄了眼二比一仍处于劣势的多宝和牧遥,面色闲适地笑道:“狼狈是狼狈了些,不过我瞧着好像比前几日撑得久一些了呢。” 茯苓闻言又仔细看了片刻,赞同地点了点头。果真如齐嬷嬷所言,两人虽然还免不了使用拉扯拽这样不入流的招数,但与初时相比,不仅招式正规了许多,在六少爷手下也能勉强撑过几十个回合了。 齐嬷嬷和茯苓这边看得惬意,场中的多宝和牧遥可没那么轻松了,堪堪撑过了一刻钟,两人陆续败下阵来,弯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背后的两三层衣衫都被热汗打透了。 牧遥还好,自小跟在少爷身边,深知自家小姐的身手,相比之下多宝就可怜了,前脚刚知道眼前的小师父其实是景国公府的四姑娘,后脚就被四姑娘分分钟撂倒,一直虐到现在,简直是身心双重伤害。 不过,王爷信重他们,多宝便和海公公、齐嬷嬷及芳苓一样,除却最初得知真相时的震惊,须臾后便将所有多余的情绪都牢牢锁在自己的心里,面上一如寻常那般伺候着。况且,自从师父进了王府,王爷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府里的日子也大为改善,在外行走时也不像以前那般动辄被欺负了,现在更是可以跟着学字习武,这样的生活是多宝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如果师父能一直在王府就好了。 多宝不止一次在心里这么偷偷想着。 “你小子,又在走神想什么呢!”沈成岚与多宝年岁相当,现下的个头还比人家矮了一寸,每每教训起人来却还是自恃大人的模样,她自己不自知,可把围观的人惹得乐不可支。 多宝捂着脑袋瞄了眼胳膊腿儿比自己还纤细一分的师父,心里就算多揣两个胆子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得用新打听来的消息转移搪塞道:“师父,您知道吗,听说周二公子突染重疾,成国公进宫面圣,替他辞去了大皇子伴读的身份了。” 沈成岚微微眯了眯眼睛,“是吗?可知是谁顶替了他?” “听说皇上本属意涂阁老府上的孙少爷,但大皇子进了趟宫,不知怎么的,最后定下了工部尚书陈大人家的孙少爷陈聪。” “陈聪?”沈成岚眼里兴起一阵玩味,“未来大皇子妃陈婉的兄弟?” 多宝点头回道:“是同胞弟弟。” 沈成岚虽吊打过涂阁老家的涂小少爷,但那小子本性并不坏,纯粹是太能装腔作势,看着让人手痒痒想胖揍他而已,既然大皇子选人不避亲,涂家小子也算上辈子积德了。 “诶呦,不得了了!” 正当沈成岚愣神的功夫,忽听到一道焦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抬眼便看到了急匆匆走近的海公公。 “海公公,出了什么事?”海公公在沈成岚的印象里素来稳如泰山,乍见他这般失态,顿时心里一紧。 海公公深知沈成岚在自家王爷心里的地位,半分不迟疑地回道:“宫里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十皇子不小心落了水,现下正急救着,情形不大好呀!” 沈成岚脸色突变,跟着海公公一起往内书房而去,不忘吩咐多宝准备跟着王爷入宫。 上一世见到十皇子的时候,他已然是个半大小子了,如果也曾出现过这样的意外,想来应该是能转危为安的。沈成岚这般自我宽慰,但眼中的阴霾却无法驱散半分,唯恐自己的奇遇会改变身边人的命运。 在看到齐修衍听到消息时突变的脸色,沈成岚的心又沉了两分。 齐修衍吩咐海公公立刻准备动身入宫,见沈成岚脸色凝重,方才缓了缓神色,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道:“你莫担心,十弟确是经历过这一关,我没想到的是,此事竟提前发生了。” 数日前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时,齐修衍特意去看了眼十弟,并叮嘱他身边的内侍小心看顾,结果还是没有躲避过去。 沈成岚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抬眼看去,正好没有错过齐修衍眼里闪过的寒意。莫非,十皇子的落水并非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