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慎醒来的时候,感觉到有人正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找到了,想不到竟然在他这里!”
一个有些熟悉,却异常凶狠的声音传来。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许慎感觉到头部传来沉重的疼痛。
他常常头痛,有时候会因此而昏过去,但这一次,却明显不同以往。
这是外伤。
随着一阵大力传来,“啪”地一声,他手腕上某件东西应声断裂开来,被一个满脸都是油腻汗水的中年男人握在了手中:“凭什么唯一的腕带会给你这小崽子,要给也应该给我,国家难道不知道我每年培养了多少人才吗?”
男人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好像在说给所有人听。
“凭什么就不给我?这就应该是我的!”
取走了许慎手上的腕带,似乎他依旧不解恨,又大力拉断了少年背包,提在手中,接着踉踉跄跄地从许多条毫无知觉的肢体间穿过,向外走去。
许慎眨了眨眼睛,瞬间清醒过来。
“张……主任?”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犹疑地喊出了男人的称呼。
男人的背影停顿了一下,那张布满油腻汗水的脸转了过来,有些虚浮的苍白,但更多的还是写满那张脸颊的扭曲与疯狂。
“你还活着?”
他意识到少年竟然醒了过来,也许听到了刚才自己的话,更看到了自己刚才的行为,顿时脸上掠过一抹犹豫。
只是犹豫之中却夹杂着异常的凶狠。
然而凶狠之色只是一闪而逝,他看了看许慎所在的位置,冷笑起来:“你好像姓许是吧?孩子,你这份幸运,我会替你活下去的。”
男人的眼神飘过后方,神色严肃了一些,下意识道:“祝你早点死吧,少点痛苦!”
说完,他就一溜烟跑出了大客车,消失不见。
许慎深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周,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一辆离开鹿市的客车,此刻正歪倒在路边,整车严重变形。
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交通事故,全车连同司机在内,竟然只剩下了两个幸存者。
许慎,和刚刚跑掉的男人。
四周都是已然罹难的同学和老师,沉重的肢体和浓重的血腥味包裹着他,也将他卡在了变形的座位上,一时挣脱不开。
半个月前,城市各处开始频繁出现一种被称之为“蝗蜂”的巨大怪虫,它们依靠城市的下水系统,四处蔓延,猎杀人类为食。
官府原本组织了武装力量与虫群进行了对垒,试图消灭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
但它们的繁衍速度远远超过了官府的预计。
事态很快失控,直至大撤离计划开始施行。
少数被选中的人,会接到紧急电话,拿到唯一代表通行证的腕带之后,就可以混在离开城市的人群里撤离,随后到达指定地点,会有官府人员接应离开,抵达隐秘且安全的避难所。
简单来说,事态非常严重,95%的人已经不得不被舍弃掉。
而被选中者,就是人类文明延续下去的火种。
许慎,就是这客车上唯一的那一个被选中者。
他已经足够谨慎,混在学校撤离城市的客车之上,并且藏起了自己的腕带,但是却依然在不可预知的一场事故之后,被人夺走了唯一代表生机的信物!
那个男人,他认识,应该是他们系的年级主任,姓张。
来不及愤恨与谩骂,许慎有些焦急地想要从变形的座椅中挣扎出来。
现在鹿市早已经变成了蝗蜂的乐园,原本钢筋混凝土构成的城市,此刻已经被一片黄黑相间的颜色覆盖。
它们是掠食者,生来便是杀戮的专家。
但如果没有堪比蟑螂一般的繁衍速度,也不至于让一座城市这么快就沦陷。
四周浓重的血腥味,对蝗蜂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许慎不知道自己失去了意识多久,但是应该足以让这些血腥味引来数不尽的蝗蜂才是。
远处忽然响起了仿佛风吹麦田一般的沙沙声。
这声音听在许慎的耳中,不由令他脊背生寒、头皮发麻。
那是蝗蜂大面积快速移动时标志的声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新闻画面里,官府的先头部队被虫群淹没时,这个声音铭刻在了每一个还活着的人心中。
许慎强行推开挤压在身上的尸体,奋力在变形的座椅中挣扎着,看似瘦弱的双臂撑着前后座椅,这一刻青筋毕露、肌肉贲起:“开呀!”
随着他一声断喝,变形的座椅竟被他生生掰开了一丝缝隙,少年清瘦却矫健的身躯瞬间脱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车头,刚才那个张主任,就是从前边的气动门出去的,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等死。
只是,当他冲到车头的时候才发觉,一截断掉的档杆,插在了气动门外侧的气闸上,等于将这扇足以让他逃生的门,从外面焊死了!
“你大爷!”
饶是很少会说脏话的许慎,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然而这一刻,却有数个绵羊大小的黄黑色相间的怪虫,落在了客车上!
透过尚且完整的车窗,能够看到它们节肢上长长的刚毛,甚至还能看到那些怪虫柔软腹部的绒毛。
异化为镰刀一般的一对前肢,轻易间就将扭曲变形的客车车体撕裂开来,随后,一个狰狞的虫影就尝试着探身进来。
站在车头的许慎,甚至能够看清楚那蝗蜂探出的口器,如同双层螺旋的绞肉结构,充斥着残忍与暴力的震撼观感!
这一幕他已不是第一次看到,但依旧让他的血液渐渐冰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