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礼铮和朱砂约好出发的这天天气很不错,天空高而远,颜色碧蓝如洗,有阳光温温的照在人身上,有些慵懒。 盛和堂门口的石墩后面窝了个猫儿,看样子仿佛是流浪来的,有好心的小伙计用纸箱在附近给它搭了个窝。 苏礼铮路过,弯下腰去揉揉它的脑袋,只得到它不屑的一瞥,又继续将下巴枕在爪子上懒洋洋的继续晒太阳。 他笑着叹了句它竟也不怕人,直起腰来,慢慢的往店里走。 朱砂正在折腾着收拾行李,天冷,她又爱美,衣服饰品就得多带,直装满了大大的行李箱。 她跑上跑下的,苏礼铮笑道:“不着急,你慢点。” 从H市到西塘,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苏礼铮是定了午饭后出发的,去到那边恰好赶上晚饭。 真正出发前,苏礼铮将一个文件袋递给霍女士,“师娘,这是一应合同和收据,后天有送家具的过去,麻烦您替我验收一下。” “你放心,我给你看的好好的。”霍女士笑呵呵的接过文件袋,将苏礼铮拜托的事包揽下来。 朱砂看得有些发懵,觉得没头没脑的,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直到上了车,她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试探着问道:“苏礼铮,你刚才和妈妈……说的是什么啊?” “新房的家具啊。”苏礼铮顾着看前头的路况,头也不回的应道。 朱砂愣了愣,在心里将新房同另一件事画上等号,“你……是要结婚了?” 苏礼铮闻言愣了愣,趁着红灯转绿灯前的两秒钟扭头匆匆看了她一眼,看见她面上的好奇时不由得哑然。 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我要是结婚,能不先带回去见你们?小师妹啊,你的思维未免太发散了,装修新房就一定是要结婚的么?” “……大家都这样啊。”朱砂闹了个乌龙,又被苏礼铮点破,不由得有些尴尬和赧然,低声的嘟囔了一句。 其实也不怪她多想,事实如此,身边许多年轻的同事都是要结婚了才会考虑买新房的事,毕竟房价居高不下,不是两个人一起供很难一个人撑下来。 朱砂有次曾经一位打算结婚的住培生吐槽道:“别人都是还了房贷降低生活质量,我是还了房贷直接没生活。” 那位住培生的未婚夫是本院药房的,一个月也有七千左右的工资了,不算低,可奈何还在住培的她一个月才拿三四千块,又还要租房,一个月还几千的房贷其实还是很吃力的。 因为身边多数人如此,这才导致朱砂如今一听闻哪个未婚的同事谁要买房就先想到是不是要结婚了,哪想到会在苏礼铮这里闹笑话。 “你怎么突然想买新房?”她不死心,才安静了片刻,好奇心就又冒了出来。 苏礼铮不看她,点点头道:“家里还是住得远了点,不太方便,更何况总要买的,不如早买还便宜点。” 朱砂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也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买在哪里?” “医院附近叫林泉雅舍的小区里,八楼,一百一十坪左右,环境还不错。”苏礼铮慢吞吞的给朱砂描述着他买的新房,末了还觉得讲得似乎不清楚,“有空带你去看看。” 朱砂眨了眨眼,问道:“花了多少钱?” “两万五一坪。”苏礼铮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半年多以前的房价。 朱砂原想感叹他挣得多,甚至想打听一下他们急诊的工资奖金,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他也没个叔伯兄弟,苏爷爷去世前将遗产全都留给了他,便又问道:“那……你还了月供还有钱用么?” 苏礼铮闻言又扭头来看了她一眼,果然见到她面上的迷茫,心里又不住的叹气,到底是没到需要这样的时候,怕是根本不知道还贷款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他在心里笑她的天真,面上便忍不住带出了笑意,“我又不谈恋爱,也不用租房,还到你家去蹭饭,能花多少钱,车到山前必有路,十块钱有十块钱的过法。” 朱砂闻言张了张嘴,忽的想起上大学时的事来,不禁有点得意,“也是,我也试过五十块钱过了半个月的。” 苏礼铮闻言实在忍不住,眼角的皱纹都出来了,强压着笑问她:“你做什么只剩五十块,又怎么过了半个月?” “我听演唱会去了,票是跟黄牛买的,比较贵,回来就只好吃泡面啊,食堂的馒头也便宜,一块钱有两个,一个我能吃两顿呢!”朱砂坐直了身子,像是说什么丰功伟绩似的道。 苏礼铮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笑声来,他笑着问朱砂:“你怎么不跟家里讲,同爷爷讲不就可以了,又或者……” 他想继续说或者你同我讲也是一样的,可又想起从前与朱砂之间的关系,仿似隔了层冰宁愿老死不相往来,这些话就又咽回了肚子。 朱砂却没察觉到他的犹豫,闻言应道:“那不是觉得自己大了,该自己处理事情了么……” 人总是有那么一段时日的,迫切的想摆脱父母给自己浇筑的堡垒,想到他们羽翼之外的地方去看看,认为自己可以闯出一番天地来,所以朱砂即便在本市上大学也是住校,且很有规律的一个月才回一次,节日除外。 他们中有的人最后会展翅高飞,走上与父母全然不同的道路,而有的人到最后还是会回到父母的身边,走上父母早就规划好的道路,看不起自己的妥协又无可奈何。 苏礼铮是过来人,深知这种想法,当下笑了笑道:“也算是不同的生活体验了。” 朱砂嗯了声,望着苏礼铮的侧脸渐渐安静下来,她忽然有些好奇,苏礼铮到底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明明他们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即便关系并不好,到底同一张饭桌吃了这么多年饭,怎么就那么多事没听说过? “不关心的事总是不知道的,老陈的太太怀孕了,他才发现周围那么多孕妇,其实孕妇一直都这么多,只是他以前不关心所以看不到。”苏礼铮有条有理的分析着缘由。 朱砂这才发现自己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不由得又尴尬起来,暗恼自己这张嘴多事,忙哦哦了两声作罢,连话都不好意思讲了。 她扭过头去望了会儿窗外,高速上车来车往都是风驰电掣般的,她看了有点眼晕,就靠在了椅背上眯起眼。 苏礼铮以为她累了,关切道:“你要是想睡,得盖件衣服。” 朱砂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并不说话,神色间有些恹恹的,苏礼铮不知道她的情绪变化,只一心认真的开着车。 他们进入西塘古镇境内走的是另一条路,避开了售卖门票的地方,直接到了一个路口停下。 苏礼铮停好车,让朱砂先下车,他已经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徐魏夫妇,“前头抱着孩子的那对夫妻,就是我同学,我们接下来都会住他家客栈。” 朱砂在路上真的睡着了,此时揉揉眼睛回过神来,忙不迭应了声好,然后打开车门就要往外钻。 苏礼铮看着她这模样,忙先抢先一步下了车,到另一边车门去看着她,下意识就伸手挡了下车门。 朱砂挠了挠睡得有些乱了的头发,冲他笑着道了声谢,又转身去车后厢取行李。 “阿铮!”徐魏大声打着招呼走过来,先同苏礼铮拥抱了一下,然后才伸手锤了锤他的肩膀,“你都多久没来了,真是大忙人一个。” 夏岚薇抱着才五个月大的孩子笑着冲朱砂打了声招呼,然后看他们寒暄,等他们讲完话,这才走近了些,“阿铮,这就是你小师妹么,长得可真漂亮。” 朱砂闻言脸红了红,有些腼腆的不说话,苏礼铮看了眼难得如此温顺的朱砂,笑着应道:“是,就是我师父家的小师妹,叫朱砂的。” “欢迎你来西塘玩,不要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徐魏笑着对朱砂道,又看了眼苏礼铮,忽然笑道,“难怪以前给阿铮介绍女朋友都不成,原来是珠玉在前。” “老徐!”苏礼铮见他说的不像话,忙打住了他的话头,转头问夏岚薇,“这是你家老二?” 夏岚薇将孩子递过去给他抱,笑道:“你既是叔又是舅的,记得给红包啊。” 苏礼铮忙应是,可他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徐魏夫妻俩乐得看他手足无措,只笑着不肯出手,他只好转头看向朱砂。 朱砂也不大懂,望着他额头上在冬天里沁出来的薄汗,以及那僵硬的姿势,善心忽然发作,将行李箱用腿挪到了他的脚边,伸出手去,“给我罢。” “好好好,小宝乖,姐姐抱。”苏礼铮忙将怀里软得不行的孩子送出去,然后伸手抹了下额头,回头瞪了眼那没良心的夫妻俩。 他拉了行李箱,又担心朱砂,“你行么,孩子不好抱……” “大哥家的克己我也是带过的,虽然不熟练,但总比你好罢?”朱砂翻了个白眼,很有些没好声气,“叫什么姐姐,明明是阿姨,做什么我要莫名其妙矮你一辈。” 苏礼铮愣了愣,忙应了声是,“我知你最聪明的。” 真是被吓昏头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听到徐魏同夏岚薇一路在笑他,“你这样子,以后当爸爸该怎么办才好哟。” 苏礼铮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又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朱砂见状促狭心起,抱着宝宝就握他的手去够苏礼铮,掐着嗓子道:“叔叔记得给红包,不然就要你抱我。” 苏礼铮很无奈,只觉得到徐家的这条路无比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