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京城特别的冷,北风呼呼的刮,就似要将人撕裂似的。 林语涵站在京郊那快要枯死的老树之下,颤抖着等待着那个人。 她身上披着一件有些褪色的披风,那还是她母亲在的时候,一针一线与她缝制的。 后来她母亲去世了,父亲娶了新的妻子,那鲜艳的红一年一年的洗成了褪了色的红,她也再没有添上一件新的披风。 “尾生抱柱,至死方休。”她轻声说了这一句话,可是话中已经有了凉薄与凄凉的意味。 她的父亲是上不了台面的秀才,无论再怎么苦读,也难进一步。继母进门之后,生下了一子一女,针针线线都要花钱,她欺负她年幼,将她生母的嫁妆接管过去花了个精光。 林家并不是大户人家,她偶尔也会出门,碰巧遇见了一名青年,青年化名为顾自清,顾自清对她一颗心尽许,并握着她的手说道:“此生不负。” 林语涵也曾受尽父亲的宠爱,后来地位一落千丈,在继母手下讨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明白一个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子的话,愿意将所有好的东西呈现在那个女子面前,可是不喜欢了,便是弃之如敝屣。 可她并不愿意将父亲与顾自清放在一起做比较,顾自清身材修长,面容清俊,笑起来如同一个孩子,与常年读书不中充满这阴郁气质的父亲截然相反。 她明明知道不对,却不由自主的被他所吸引,犹如飞蛾扑火一般,万死不辞。 林语涵的继母如今要将她嫁给一名京城小官做续弦,那京城小官的年纪已经与她父亲一般大,她正直青春年华,怎么愿意嫁给带着暮年气息的只会吃喝嫖赌的人? 她将此事告诉了顾自清,请求他能请媒婆来将她明媒正娶过去做妻子,可顾自清却是愣了半晌,与林语涵说,他还没有考中秀才,家中并不同意他在此之前定亲, 只不过,他愿意带着她先躲过这场亲事,将她接在一处先安置下来,等他高中之后,他必定用八抬大轿将她抬回家。 林语涵心中愕然,她是秀才的女儿,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聘则妻奔为妾的道理,只失意的落下泪来。 顾自清见林语涵伤心,连忙赌咒发誓定此生不会有负林语涵的一天。 林语涵虽然心中犹疑,但她已经无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 “呵……”林语涵收了收身上的披风,如今天上已经下起了小小的雪花。 林语涵半晌不动,她的睫毛间,也沾了点点的雪色。 她在家中一向不受宠,就算偷偷的跑出来又偷偷的跑回去,绝对不会有人发觉,可是她却不想回去,传言这名小官的已去世的夫人便是被这小官的妾室气死的,她不愿意嫁这个一个人,可不回去呢?顾自清只怕今夜都不会来了…… 天地这么大,苍茫之间,居然没有她的安身之所。 林语涵有些无力的靠在了枯树之上,难道她短短十几年便要了结于此?可是回去嫁人了?只怕也是死路一条吧。 雪越下越大,林语涵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靠着枯树坐了下来,她颤抖着缩成一团,就这样吧。 恍惚之间,她一直等待着的顾自清并没有到来,反而是已经去世的母亲笑着来迎她。 她有几年没有见过母亲了,见母亲来了,她眼角流出一行泪,温暖了她冰冷的脸。 母亲摸了摸她的脸道:“与我走吧。” 林语涵魂魄抽离,四顾回望,却发现其实并没有母亲,一切都是她弥留之际做的一场梦罢了。 阴间的鬼使来拘她,她只对鬼使行了一礼道:“大人是否还能让我在阳间呆上半日?” 鬼使有些不解:“你还要做什么?”一个人冻死在大雪的荒郊野外,必然心中已经毫无牵挂了。 林语涵唇边闪过了一丝温婉的笑容,“我想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来。” 又是一个被情爱所惑的女子?人在世间总有放不下的东西,若是给她半日时间能让她看清这些,也是他做下的善事了。鬼使点了点头道:“那我且先给你几个时辰的时间,再来拘你。” 林语涵感激的点了点头,她站在自己的身体身边,她的模样与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嘴唇嫣红,如上了唇脂一般。 自己这又是何苦再等呢?林语涵飘在半空之中,无处话凄凉。 雪越下越大,将这漫山遍野都裹成了银白色,因有枯树的遮挡,她的身子才没有被雪给遮掩住。 那鬼使已在外面转了一圈,勾了不少的魂,又来到了林语涵身边,“我说这位姑娘,便跟我走吧。” 林语涵看了看那天地相接的地方,顾自清此刻在做什么?是通宵苦读?还是红袖添香?他有没有记得有一个叫林语涵的女子再等他?第二日大家发现了她的尸首,会不会觉得这又是一个不自爱自重的女子?他知道了她的死讯,会不会难过? 林语涵心中纷纷,却只能化作一声幽幽长叹,跟着鬼使转了身。 在这转身之间,她突的听到了哒哒的马蹄之声。 “鬼使,能否让我再等一下。”林语涵有些激动的说道。 鬼使也有些诧异,他停了身子,点了点头。 很快,林语涵便失望了起来,那骑马而来的人,并不是顾自清,而是一名身材高大、器宇轩昂的男人,他身穿着银色盔甲,从马上一跃而下,走到了这枯树前。 “这人是你要等的人?”鬼使八卦的问道,他身为鬼使很快就能感觉到这男人身上浓浓的杀戳之气与蓬勃的运势,他将来绝对不会是凡人! “并不是。”林语涵有些低落地答到。 那男人看见了林语涵,大步走了过去,在她的脸上拍了几下,最终在她的鼻下量了量鼻息。 林语涵看不清他的脸,但却好奇他为什么来找她,她轻轻走到他身后,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几个小兵模样骑着马而来的人,几个跨步走到了那男人的身后,“上将军?” 那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将林语涵包裹住,“将这位小姐埋了吧。”半晌,他才沉沉的说到。 他是谁,为何如此做?林语涵心中实在不明白,只不过他如此便免了她明日被人发现之后的磨难,或免了她被野兽啃食的痛苦,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这位叫上将军是人是龙驹凤雏一般的人物,他有一双好看的凤眼,气质如山上之云高不可攀。任林语涵这贫瘠的一生,都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 她不知他为何而来,又为何葬她,但如此大恩大德,她只有来生再报了。 “你与他,也算是一种缘分。”鬼使喃喃道。 自被家中许给那小官之后,林语涵便早已心中存了死志,与顾自清的这一遭不过是放手一搏而已,可惜到最后,她也没有逃过这难解的命运。林语涵心中虽有不甘,但却平静。她静静的跟着那鬼使,幽幽的走远,只是在回头之时,她看了一眼那人的大红色披风,在苍茫的雪中,十分显眼。 可到了地下,鬼使才发现出了大错,她居然勾错了魂。 林语涵见鬼使纠结犹豫的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子,不由得开口说道:“你不用着急,我本来就不想活了,不如让我替那个女子死了便是。” “那怎么行?”鬼使一脸的焦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不能扰乱。” 听了鬼使的话,林语涵便不好再说什么,如今她的身体已经被那位恩人埋下了,难道还让她从土里爬出来不成? 鬼使思来想去,只能无奈道:“如今只能让你换种活法了。” 换种活法?还没等林语涵出声发问,鬼使已经将一袭封印印在了林语涵额间,而林语涵只觉胸口一阵刺痛。 隐隐约约之间,她见到了一个眉目精致带着戾气的女孩儿的模样。 “走!”鬼使大喝一声,林语涵便没有了意识,消失在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