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她们怕娘子难受,不敢流露出自己的感情,如今听着唐缨一提,顿时哭得气绝。
“不要哭了,趁着现在没人注意,把包袱塞怀里,赶快出了角门,混出宫去。”唐缨边快速说着,边带头向着大门的角门跑去。
云儿星儿忙止住悲泣,三人趁着无人注意,顺着墙根,从开着的角门溜了出去,一路上躬着身子,双手拢住怀里的包袱,快步向着宫墙大门而去。
路上几乎没见过几个人,守门的禁军也离开宫门,忙着救人,就算有人远远看见她们,还以为是三个火海里逃生的宫女,整个后宫之内尽是这等狼狈奔跑之人,所以并不在意。
一路畅行无阻,当后宫里还在乱成一团时,三人已经随着奔跑进出的宫人侍卫逃离了皇城,奔上了云雀大街。
云儿星儿跟着唐缨一路狂奔,内心又惊又惧,看着突然之间变得果决刚毅的唐缨,又觉得似有一股从未曾有过的力量在支撑着她们一道奔逃。
一入云雀大街,唐缨四下看了一眼,便带着云儿星儿拐进右手边的一条侧街,几个拐弯,穿过两条窄巷,便到了柳荫河边的一处亭阁。
少年时常常带着云儿星儿和女伴到城里各地玩耍,她们三人,对这条令都最繁华热闹的大街了若指掌。
这处亭阁,位置非常独特,在云雀大街右侧的枊荫河边,闹中取静,是她们幼时上街玩累后,时常来纳凉休憩之地。
亭阁外,是一条城中运河,她们入宫前,常常在上元节来此观灯。
此时暴雨仍未有丝毫减弱,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并无一个人影,亭阁内外,也并无半点人烟,平日里水流轻缓的枊荫河,此时已经水位暴涨,水流湍急。
三个人奔入亭阁之内,终于喘了一口气,云儿和星儿瘫坐在阁中的石凳上,三个人如同在水里泡过一般,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丝干爽之处。
唐缨进入亭阁后,并没有急着坐下,而是围着亭阁四处张望了一圈,仔细查看了并无外人。再看亭外,暴雨如注,视线昏暗,周围景象根本看不清楚。
见情况如她所想,便终于舒了口气,将云儿和星儿带出来的包袱打开,找出三身入宫前云儿星儿穿的家常衣服出来,命两人赶快换上。
两个丫鬟却吓得大惊失色,要让她们在这室外无遮无拦的亭子里换衣服,她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更何况,要换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那还不如将就穿着身上这些。
见两个丫鬟无论如何也不肯脱下身上又脏又湿的衣服,唐缨恨得咬牙,“两个傻子!我们现在已经逃出宫外,身上还穿着宫服,被人看见,岂不是死路一条?”
说着,不再管她们,背过身子,脱下身上丝绸外衣,只穿着中衣,将身子费劲地套入其中一套青色的湿衣当中。
换好了,转身一看,只见云儿星儿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表情仿佛跟见了鬼一样。
“看什么看,还不快点换,等着找死啊?”唐缨气恼地瞪了她俩一眼。
唐缨前世,是个性格豪爽女汉子,此时在两个贴身丫鬟眼里,哪里还有半点昔日士族贵女的风范。
见自家娘子全没了往日里的高贵矜持,当着她们在面,在全无遮拦的亭阁里换了衣服,云儿星儿想着娘子一定是今日受到刺激太大,疯了。
但也不敢再反对,两人相帮着抖抖擞擞地也换上了包袱里的湿衣,并将原本高高梳成宫女发式的湿发打开,用手勉强挽了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姑娘发式。
看着几个人终于改名换面,再也看不出以往的身份,唐缨才稍稍松了口气。
星儿拿起三人换下的湿衣,团成一团,就要亭外的柳荫河扔了下去。
唐缨阻拦不及,只见湍急的水流,瞬间便将衣服吞没,冲得没影,只得无可耐何地重重叹了口气。
“娘子,我做错了什么吗?不是逃出宫外,这些衣服再留在身边,如若被人发现了,岂不是露了行藏?”到了宫外,云儿和星儿便恢复了旧日里对娘子的称呼。
唐缨看着傻乎乎的星儿,叹了口气:“正因为不能露出行踪,所以才不能随意丢弃衣物,万一被人发现了,就会知道我们已经逃出宫了。”
“啊?”星儿恍然大悟,奔向护栏,亭外,哪里还有半点踪迹。
“算了,水流这么大,说不定很快就被冲出城外了,倒也不一定有人看见。”看着着急的星儿,唐缨忍下了想要骂一声娘的冲动。
“娘子,我们现在要住哪里去?”云儿忧心忡忡地问道。
是啊,逃出皇城只是第一步,下步,应该逃向何处呢?
唐家满门被抄,唐府已经被封禁。云雀大街上,唐家三十九条尸首,还躺在暴雨里无人收尸。
按照律令,行刑一天后,无人收尸的尸首,将被运到城外乱葬岗上的万人坟场,任凭野狗秃鹫啃食。
“留在令都!”唐缨下了决心。
“留在令都?”云儿和星儿觉得娘子肯定疯了。
然而,更疯狂的是娘子咬着牙说出的后面的那句话:“我们要去为阿耶收尸!”